张军给刘志打完电话后，一夜无眠。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偶尔发出一阵深深的叹息声。
终于捱到黎明。
张军拨通了小外甥任宇轩的电话。
“喂，舅舅?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工地那边联系上了?”刚被电话吵醒声音略带沙哑。
任宇轩跟媳妇儿离婚后，他就一直跟着张军在工地上干活，赚钱养俩年幼的孩子，毕竟这几年农民工的工资还是挺高的。
或许是因为张军干活手脚麻利，又肯吃苦耐劳，赏识他的老板也比较多，经常打电话给张军，让他联系几个靠谱的农民工，一起去他承包的工地上干活儿。
张军:“没呢！最近可能出不去了，张钰在外面出了点事儿。”
任宇轩睡眼朦胧的打了一个哈欠:“什么事儿啊！”
张军沉默了一下:“他在外面跟人打架，把人打死了，现在被关在派出所，你陪我去一下市里吧！”
“什么?他这……怎么搞的？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来接你，咱俩一起去。”任宇顿时清醒了，从床上爬起来穿衣洗漱。
任宇轩把车开进村子里接到张军后，俩人直奔市区。
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俩人早上八点多就到了公安局。
在等待的过程中，陈骏和李逸阳的父母也先后赶了过来，一脸担忧和焦虑不安。
也就这时，刘志打来了电话说，他已经找好律师并把电话号码告诉了张军。
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张军每天东奔西走，为此事操碎了心。
这天，法院开庭审理，正式出判决结果。
张军和裴建国早早地到了审判现场，终于看到被拘留一个多月的张钰。
他那原本略长的头发被剃成了光头，身着灰色狱服，身体也清瘦了不少，显得五官越发立体，双手扣着手铐，低头安静的站在两位警员人身边。
看着自己的儿子变成这副模样，张军心里一阵酸涩，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沉淀消化，当时那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埋怨早已消磨殆尽。
况且，张军在警察那里看过儿子被几个人按在地上拳打脚踢的监控视频，当时看着张钰被揍的时候，他心如刀割般难受，恨不得冲进视频里面杀了那些人压在张钰身上的人。
如果张钰不反抗的话，那么躺在医院或者死去的人应该是张钰了吧！还好张钰没事儿，不管怎样，只要他没事儿就好。张军默默而又自私的想着。
在一片肃静中，法官宣判了判决结果。
张钰聚众斗殴伤人致死被判有期徒刑五年，合计赔偿被害人六十三万。
陈骏、李逸阳被判有期徒刑一年，各赔偿十二万。
……
听到这结果后，坐在亲属席的陈母和李母，捂着嘴泪流不止。
这大好的青春年华啊！这档案一记录，几个孩子以后不管在哪儿一辈子都得背上这个污点。
判决结束后，两位警员带犯人离开大厅，张钰路过亲属席时停了下来。
“外公，爸，对不起……。”
张钰眼含泪水，低头认错。
张军拍了拍张钰的肩膀，抿了抿干裂脱皮的嘴唇:“没事儿，我等你出来。在里面好好的，五年很快就过去了。”
裴建国抹了一下泪水，拉着张钰的手哽咽道:“我的牛牛啊！可怜的孩子。”说完又忍不住伤心抹泪。
“快走了。”警员不耐烦的催促。
张军:“去吧！保重身体，我们在家里等你。这并不是你的错，我们不怪你，要怪就怪咱运气不好。”
张钰看着眼前消瘦而又憔悴的父亲和满鬓风霜的外公，这一个月他们一定是因为他的事儿担心的吃不好，睡不着。
就在这时，一个长发及腰，身材微胖的中年妇女铺天盖地的扑了过来，对着张钰拳打脚踢，嘴里不停的嚷嚷着“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
这是易成龙的母亲，他跟丈夫离婚时，把易成龙的抚养权给了她。平时她对易成龙宠溺无度，才有了后续发生的事情。
张钰满脸愧疚的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站那儿任打任骂。
张军一把拉开妇女，把年迈的裴建国和带着手铐的张钰紧紧护在身后。
怔怔的看着妇女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说声对不起我儿子就能活过来吗？你们这些杀人凶手赔我儿子……”
那妇女发疯了般，挣开拉着她的人，对着张军厮打怒骂。
“干啥呢！快把她拉开”警务怒喝。
张钰看着挡在自己前面，被人抓挠怒骂，心被狠狠攥住一般难受，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一个劲儿的哭喊道:“爸，对不起，对不起……”
他没能成为父亲眼中的骄傲不说，反而因为他被人这般辱骂，扇打。
任宇轩和另一个男人把妇女拉开后，她跌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喊大叫，嘴里不停的咒骂着张钰。
张军脸上也被那妇女挠了两道深深的血痕，冒着点点血滴。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张军搀扶着裴建国走出法院外，一望无际的天空出现了许久未见的太阳。
“舅舅，你俩喝点儿水，吃个面包垫垫肚子吧！。”任宇轩拧开矿泉水递了过去，又从口袋里掏出面包。
这段时间舅舅为了张钰的事儿食之无味，整个瘦了一大圈，今天早上到现在快响午了还没吃东西，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再不吃东西怕人吃不消。
张军接过面包，蹲坐在梯坎儿上，撕开面包包装袋，扯开袋子那一瞬间，面包也蹦了出来掉在地上。
他盯着滚落在自己脚边面包，毫不在意的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放进嘴里大口嚼着。
任宇轩见了:“掉了就算了吧！咱再重新买。”
没嚼几口，他的眼泪从眼眶涌出砸落地板上，形成一小滩水珠，张军把头埋进臂弯小声啜泣到后面放声大哭，缩成一团的身体随着哭声颤动。
一个年过半百的大男人坐在法院门口哭得像个找不着家的孩子。
张军压抑这么久的情绪，这会儿如泉涌般发泄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生活怎么这么苦。这么多年，他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努力奋斗，尽量创造好的生活条件。然而，生活总是事与愿违，没有一件让他顺心如意的事。
五十多万的赔偿款，家里只有三十多万，这是他打工二十多年省吃俭用，除去日常开销后攒的积蓄，本来打算再攒几年给张钰娶媳妇儿用的。
现在家里一贫如洗不说，还欠下了二十多万的外债。
苦涩的从前，看不清的未来，以后的生活，张军更是想都不敢想。
任宇轩看着哭得椎心泣血的张军，心里泛起一丝酸涩，湿润了眼眶。
裴建国看着女婿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又何尝不知他的苦。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心里就不会那么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