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北接好咖啡,一旁的三个女同事还在继续聊着。
站在黑色羽绒服女人旁边的同事搅着手里的咖啡，靠在流理台上：“秦家产业可几乎涉及各个行业了，我看新闻上说,之前他们家搞垄断，还被上面约谈了呢。”
“不是垄断,是渗透太多。要知道秦家那位老爷子还在,老爷子当年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这一代代传下来,关系网可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
“京城公子哥叫得上名的就那么几个，我还纳闷，秦家听讲是有个公子哥的，怎么都没听过名。”
“当年秦志华娶江岚，搞了个世纪婚礼，阔少追歌后的爱情故事,在我妈那个年代传得沸沸扬扬,结果呢，后面闹离婚搞得多难看,听说京城名流圈都在看他们家笑话。上一辈太高调,所以这一辈低调了吧？”
“那倒也是,豪门最讲究脸面。”
拿着杯子出了茶水间,苏念北解开手机锁屏。
父母离婚这件事,倒是和秦野对得上，难道他家真那么有名吗。
点开秦野的朋友圈,里面什么动态也没有。
重新给手机锁屏,往产品部走,经过电梯区时,数据组老大正领着个人从30层下来,瞅见苏念北，马上喊住她：“小苏啊，你过来一下。”
苏念北停下脚步，刚想问有什么事，视线移到数据组老大旁边站的男人身上，男人穿身正装打领带，肩膀上背着双肩包，瞧见苏念北后先是怔住，接着咧嘴笑起来：“苏念北啊。没想到在这见到你。”
数据组老大看向男人：“你们认识？”
男人目光在苏念北身上转了圈：“可不是，老同学了都。是吧？”
“徐宇。”苏念北面色平静，淡声打个招呼，“好久不见。”
数据组老大哈哈一笑：“你们认识那就更方便了！是这样的小苏，你这位同学是市场部今天新招进来、负责新品开发的同事。明年一季度新品分析你这边和小徐对接，他是此次新品主开发官。”
“咱们数据组得多和业务接触，才能做出更贴合实际的分析。”数据组老大拍拍徐宇肩膀，对苏念北道，“这样，以后小徐出去实地考察新品时，你有时间也可以多跟着出去看看。”
苏念北点了下头。
“那你们老同学见面先叙叙旧。小苏，人家刚面完试，你也带他好好参观了解一下咱公司。”
“好的。”
数据组老大走后。
徐宇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你也没怎么变，看着还嫩得跟个学生一样。”
“我带你转转。”没去理会徐宇话里调侃意思，苏念北抬脚就走。
“有什么好转的。”徐宇拉了下苏念北衣服，“咱俩叙叙旧先？”
对徐宇曾经的行为有些阴影，当他过来拉她衣服时，苏念北条件反射加大音量说了句：“你做什么。”
徐宇嘿嘿一笑，举起双手：“得得得，姑奶奶，我又没做什么，你这么大声别人还真以为我非礼你呢。”
苏念北说了声“不好意思”，继续往前走，徐宇跟在她旁边：“高二那时候是我小不懂事，你别介意哈。咱以后是同事，又有很多工作上对接，关系可不能闹僵你说是不是？”
苏念北一言不发，带着徐宇在自己工作的17层上转了一圈，简单介绍17层楼的部门结构后，便说：“我暂时也只对17层了解，你刚刚去面试的30层是人事部和总经办，其余我也不太清楚。”
“好好好！谢谢你哈！”徐宇心不在焉搭着话，目光一直停在苏念北身上，不自觉赞叹一句，“你身材真不错，脸蛋也漂亮，当初你要是高一就进来附中，校花也轮不到杨奕婷当啊！”
“你还有事吗？”苏念北耐着性子问一句，“没事我先回去了。”
“晚上一起吃个饭怎么样？老同学见面，我怎么着也得请客。”
“抱歉，我晚上有事。”
“诶？有什么事？”徐宇道，“刚才我可听你们数据组老大说了，你们最近连续加班太多，总经办直接点名不准你们今晚加班呢。可别想拿加班唬我。”
总经办点名让他们组今天不加班。
这个苏念北倒是才知道。
“这附近餐厅不少，晚上一起吃个饭呗。”徐宇盘算着，“我记得你之前是转学生，在京城也没什么朋友可不是？我吧从小就在京城长大，对这一块特了解！晚点陪你好好逛逛？”
“我约了人。”苏念北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不好意思。”
“约了人？”徐宇明显不信，哼哼笑着，“你高二不就认识秦野那几个校霸，人现在都明星了，当初不过玩玩你——”顿了顿，收住话锋，换成，“你还能约谁？哎，你就别推辞了。”
苏念北一点也不想再和他多说什么。
直接往产品部走。
“你别走那么快嘛。”徐宇跟上，“我跟你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能进ebuy吗？因为市场部一把手是我叔叔。你知道市场部一把手吧，ebuy元老级人物，你要是想升职的话，和我说——”
“徐宇。”苏念北听不下去了，“我要工作了。后期对接的事情，咱们再说。”
徐宇看一圈，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产品部，不少颗脑袋抬起来，视线落在他身上，惊觉自己刚才说得太多：“那行，我先去休息区等你下班哈。”
苏念北当做没听见，郁闷地坐回工位。
等徐宇离开，坐在苏念北身后、另一个组的同事靠过来，小声在她旁边嘀咕：“可以啊小苏！市场部老总的侄子追你？你们长得好看的就是有优势。”
最后那句，有明显的讽刺意味。
苏念北抿抿唇，没有理会。打开电脑时手机亮起来，是秦野粉丝后援会数据组组长cheire发来的微信。
很久没去粉丝后援会活跃，苏念北也很长时间没有和cheire联系过。对方突然发来消息，觉得好奇，苏念北随手点开看了眼。
目光顿住。
是几张照片。
照片里是cheire本人，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吸引苏念北目光的，则是cheire身后的背景。
——那个熟悉的巷口。
即使回到京城，苏念北也没再去过那里。
六年过去，京城许多地方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从照片上看，巷口处的风景似乎仍与从前别无二致。
准备问问cheire怎么突然发这个照片给她。
下一秒，cheire发来消息：【我来打卡啦！】
苏念北：【什么...】
cheire：【？？？】
cheire：【你别和我说你还不知道】
苏念北一脸莫名。
cheire：【上次热搜你没看吗？小北姐，你是不是爬墙了？】
苏念北：【没...我就是最近太忙了...】
cheire：【噢。就是，上次哥哥晚上喝醉，叫个代驾还报错地址了hhh，跑来这个巷子口，这事被代驾拍照曝光到网上，笑死我啦，他怎么那么好玩啊】
cheire：【就我刚刚拍照那位置，当时哥哥就靠那棵树上，表情看上去还超无语的】
回忆起那天罗明宇来找秦野时吐槽的话。
原来那天他喝酒后，叫代驾报错的地址，是那个巷口......
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cheire：【然后好多姐妹就来这打卡啦！】
cheire：【不过那热搜很快撤掉了，不然可太毁形象了hhh】
cheire：【毕竟当时和这条热搜一起并排的，还有他ktv醉酒差点和人打架的新闻呢】
cheire：【我大概是疯了！居然觉得他喝醉发飙的样子也好可啊啊啊啊啊】
看着和cheire的聊天对话框，小姑娘喜欢一个人时、大大方方告诉全世界的样子。
真的还挺羡慕的。
苏念北心想。
如果她也能这么勇敢，毫无负担地告诉秦野，自己一直都喜欢他就好了。
至少让他不那么卑微的以为，他是被她玩弄的那个。
苏念北：【你照片拍得挺好看的】
cheire：【真的呀？你是第一个夸我拍照好看的姐姐！小北姐，你长啥样呀，我还不知道呢】
和cheire聊了会，苏念北继续工作。
没多久，正如徐宇所说的，组里发布通知，说接到总经办消息，数据组近期加班严重，今晚强制不加班。
毕业到现在。
苏念北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
蛮稀奇的。
一到下班的点，徐宇果然又出现在产品部。
苏念北只好坐在工位上，慢慢磨蹭着，想着怎么找个理由躲掉。
这时。
微信弹出秦野发的消息：【还没下班？】
扬头看了下坐在一旁工位的徐宇，苏念北小声叹了口气：【嗯，还有点事。你这次外卖又点多了吗？】
不过最近她一直加班，好像没怎么听过秦野外卖点多的情况了。
秦野发了条语音过来。
点开听。
他声音懒懒散散的：“苏念北。你们老板都不让加班了，还这么积极呢。”
“......”
他怎么知道的。
产品部总监忽然走过来拍拍苏念北桌子，表情带着狐疑：“总助刚打电话过来，叫你收拾好东西，就上去一趟季总办公室。”传达到消息后，他一改平时严肃模样，笑得时候脸上出了褶子，“小苏啊，季总叫你过去，有什么事？”
苏念北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也不知道。”
听到这边谈话，徐宇也很纳闷。
在没搞清楚情况前，他不太敢轻易缠着苏念北，便说：“总经理叫你啊，估计有事吧，那我下次再约你哈。”
“......”
-
ebuy大厦30层，苏念北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外，敲了敲门。
“苏小姐。”坐在不远处总经理助理工位上的男人，对着苏念北这边说一句，“您直接进去即可。”
“好的。”
推开门，清淡的檀木香扑鼻。苏念北一眼瞧见靠在沙发上、坐得松散的秦野，拿着手机正打电话。
两指间还夹着烟，烟雾遮掩了些他的眉眼。
身后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灯火。
视线扫过来，落到苏念北身上后，他将指尖那抹猩红送到烟灰缸里，悄无声息摁灭。
当做没有撞见他抽烟，苏念北目光在总经理办公室游离一会，这间办公室除了秦野没有其他人。
等到他讲完电话，苏念北问：“刚才不是季总叫我吗？”
“啊。”他收起手机，状似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刚刚好像说有事。就先走了。”
“你怎么在——”
“找季言白有点事。”他回答很快。
“哦。”
“走吗？”秦野走过来，冲门口抬抬下巴，“我刚好要回去。顺路，一起？”
“......好的。”
-
跟着秦野一起乘电梯到了负二层地下停车场。
想到不久前茶水间那些女同事的对话，苏念北不自觉打量了一下他的车。
纯黑色的越野车，她不怎么懂汽车品牌，目光投到车牌号上，才发现原来是连号。
“看什么呢。”秦野手臂搭在副驾驶车门上，见苏念北神情专注盯着自己车牌号看，有些好笑，“你什么时候还会关注这些了？”
苏念北收回目光，走过去：“没，随便看看。”
“上车。”秦野撇撇头。
“好的。”
车里开起空调，很快暖和起来。
里面有淡淡的熏香，闻着能让人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
连着好几天加班没怎么好好睡觉，苏念北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余光打量了下秦野。他单手漫不经心转着方向盘，等红绿灯的时候，会低眼看下手机，似乎在处理什么事。
苏念北转头，目光落到窗外流水般划过的风景。
他开车的时候，就和那年骑摩托一样，速度永远那么快。那个时候，每次把她送到巷口，车速骤减，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产生的紧急刹车声，夜间总会惊起栖在树上的几只鸟。
那个巷口。
是因为刻在记忆深处的地方，才会在你喝醉的时候，潜意识报出这个位置吗......
秦野驱车来到提前订好的餐厅露天停车场，侧过身，看了下苏念北，她合着双眼，安静窝在座椅里。
温顺的像一只乖巧的猫。
目光停在她侧颜上好一会，秦野低笑：“睡着的样子还挺可爱。”
手机震动一声，是季言白发来的微信消息：【准备怎么感谢我呢兄弟？】
秦野不耐回了句：【人连续加班半个多月，你他妈还搁这好意思让我感谢？】
季言白：【我这不，强制他们今晚不加班呢】
秦野：【？老子现在没心情感谢你】
很快，季言白发了条语音过来：“刚跟你开个玩笑。”他低声温和笑着，语气诚恳地说，“要不等你们结婚，我包个大点的红包？算是给小姑娘的赔罪。”
听完语音，秦野目光停在苏念北身上几秒，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回了句：【没空听你丫语音】
消息发送出去，手机塞进兜里。
苏念北稍稍翻了个身，改成面朝秦野的方向，蝶翅般眼睫轻轻颤动两下，羽绒服外套被她脱下盖在身上，里面穿了件白色卫衣。
随着翻身的动作，外套滑落下来。
秦野伸手，将她外套重新盖好。
视线移到她下眼睑处淡青色眼圈上，手不受控得从外套移到她头发上，掌心停在她细软的发丝片刻，轻轻揉了下：“苏念北，你这是，有多缺觉啊。”
“真当你的辛苦没人心疼么。”
苏念北眉头稍稍皱了皱，秦野马上收回手。
盯着她看一会，没有醒转的迹象，只是唇瓣蠕动几下，喉咙里好像滚着句什么话。
秦野凑近：“说什么呢？”
苏念北没再说话。
手指勾起她唇边粘着的一缕发，别到耳后。她的耳垂白皙，在他告白那天，有浅浅的粉色晕染开，在阳光下很好看。
“苏念北，喜欢过我吗。”秦野垂眼，尾音沉着，像在自言自语，“如果喜欢，当初为什么不要我了。”
苏念北又蠕了蠕唇。秦野轻声叹，食指轻轻碰她鼻子：“在说什么梦话啊。”
“......不喜欢吃蛋糕。”苏念北含糊不清地说。
这句秦野听出来了。他动作顿住，目光直直锁住她睡颜，回忆起高二那年她挥落自己手中蛋糕的画面，眼神黯淡下来：“不喜欢我做的么。”
她眼角滚出一滴泪，眼睫也被泪水泛湿。
“睡着了还哭鼻子。”秦野无奈，替她擦了泪，“你是不是知道，我对你这招最没办法？连做梦都想着使这招。”
“秦野。”她咕哝一声，安静的车内，这两个字十分清晰。
“嗯？梦到我什么了？”秦野好笑瞧她。
苏念北停住唇瓣的蠕动，搁在外套里的手指曲起，攥着衣角半晌，非常缓慢地吐出几个字：“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说完这句，唇线抿直。因为心虚，她的眼睛闭得更紧。
其实，刚才觉察到有人替她擦泪的时候，苏念北就醒了。
秦野的动作和从前一样温柔，指腹极轻得、一点点擦过她脸颊，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将她弄醒了。虽然闭着眼看不到表情，但苏念北能在脑中勾勒出他此时的眉眼。
桀骜不驯，却又，深情无比。
有些话如果注定没勇气在现实中说出来。
那么，装作做梦，也想亲口告诉他。
醒来的时候，再当做什么也不记得就可以了......对不对......
“苏念北。”大约一分钟后，秦野的声音才响起来，不太稳，“刚才说什么呢？没听清。”
苏念北掌心捏紧，犹豫会，细声逐字重复了一遍：“我、好、喜、欢、你。”
重复完没多久。
苏念北惊觉不妥。
她不是做梦吗？
这！怎！么！还！和他互动上了呢......？
！！！
......？？？......
意识到这一点，苏念北的脸又不争气红起来，尤其是，察觉秦野的呼吸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近。
耳根上的烫意渐甚，向上蔓延，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烧了起来。
这简直就无异于......她在告白。
不过。
秦野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吧？
他没有说话，是不是就代表他没发现。
就在苏念北试图稳住心神时，秦野蓦的开口：“醒了就睁眼。”
“......”
他拖着调，低低地说：“说都说了。还害羞呢。”
“......”
苏念北挣扎着，脑子在关键时刻总是宕机，眼皮在睁开与不睁开之间徘徊。
最终，在大脑完全一片空白下，她懵懵睁开眼。
秦野手肘搭着她的椅背，偏头枕在手臂上，离她十厘米的位置，唇角淡勾着：“醒了？”
苏念北郁闷嗯一声。
觉得距离太近，苏念北稍稍侧首，不看他。
“刚才那句话是不是不记得了？”秦野懒散问一句。
以为他在给自己台阶下，苏念北马上接话：“嗯，不记得了。”
秦野似是实在憋不住，闷声笑起来，心情看上去特别好，玩味地说：“哦。没事。我记得就行。”
“......”
注意到外面不是小区停车库，苏念北马上变换话题，想将这尴尬的氛围调转掉：“这是哪里？好像不是小区吧，我们来这干嘛？”
秦野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突然间沉默下来。苏念北没敢看他，也猜不出他此时是什么表情。
两人就这么一句话不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
秦野忽然喊她名字。
他伸手，将她脸颊别回来看自己，头从手臂上移开，身子也坐直了些，似不打算放过刚才的话题，他语气认真起来：“你刚才那句，是真的么？”
苏念北咬了下唇，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没等她回答，秦野下定决心般，敛去浑身傲气，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哑：“有句话，想告诉你。”
苏念北看他：“......什么。”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是那个、连名字、都能牵动我情绪的人。”
苏念北怔住，望进他眼睛里。
那年大雪纷飞里，少年那毫不掩饰、浓烈如墨的感情，再一次在他眼底浮现。
余光瞥见，车窗外不知何时也飘起了雪花。
雪光照进来，驱散车内的黑暗，映在他眉间，缓和些他眉眼间的不羁。
置于外套覆盖下、略有些冰凉的手，被他轻轻握住。
十指相扣。
苏念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在她紧张地不知道要怎么回话时。
他的下一句，彻底让她乱了心神。
“苏念北，结个婚吧。”
像是在和自己妥协，又像是在向她妥协，他垂下头，说出的话低进了尘埃里：“就算你这次还是玩我，我也愿意。”
“只是，如果这次是玩我，那就装一辈子。”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