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沐雨拉着苏羽跑上四楼。
四楼总共分成三个区域。
秦立风和他那十几个联盟军列兵占一块休息区,贺崎跟他那十几个守卫员占一块休息区。
秦立羽一人独享一块区域。
这位性情古怪的“武器大师”所在的区域，被医院独有的遮光帘围住，整一片区域与外界完全隔绝。
这是他的私人实验室。
此时,秦立羽正一边吃着烤串，一边对着一具暴虐的尸体，往手里的平板记录着什么。
楚沐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令人生理不适的一幕。
毕竟是杀过变异种的人,强忍下反胃的恶心，楚沐雨往里走了点,绕开那只巨型变异种的尸体，走到秦立羽旁边。
她刻意放柔声音，难得的,用自认为很淑女的语气,说：“秦老师，我们想找你帮个忙。”
这位总是喜欢一个人待在实验室里，搞变异种解剖的科学家，最近二十天几乎都没怎么走出过这里。
楚沐雨跟他是完全不熟，苏羽倒是跟他说过几句话。
秦立羽像是知道她们会来一样,喝了口啤酒,说：“你们这反应力，还有待加强啊……”
什么意思？
楚沐雨和苏羽面面相觑。
秦立羽外面穿着医生的白大褂，里面跟楚沐雨她们一样，穿的还是罪犯区的灰白条纹病号服。
他解开白大褂，伸手摸了摸病号服口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
然后,将纸条展开在楚沐雨和苏羽面前。
那纸条上写着“当你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你是清醒的”。
楚沐雨和苏羽两人,看着这行字，呆呆站在原地。
两人就好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除了不停眨巴的眼睛，以及几秒一个变化的表情。
秦立羽将纸条重新收回口袋里，起身，走出自己的实验室，下楼喊了秦立风上来。
嘱咐完自己的冤种弟弟，让他守着四层的楼梯口，不许任何人靠近，才晃着手里的啤酒，慢悠悠走回实验室。
呆立了十多分钟的楚沐雨，终于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动了。
第一反应就是扭头去看苏羽，恰好迎上同样转头的苏羽，两人目光交汇，眼中满是震惊。
几乎是异口同声地低呼出：“小白！”
楚沐雨很急，急得眼眶发红，“怎么办？小白怎么还没回来？她……”
她不会死的啊，怎么还不回来！
苏羽按着她的肩膀，回转头，看向秦立羽，问：“秦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立羽刚咬了一口肉串，吧唧吧唧咀嚼着，然后喝下一口啤酒，语气悠哉：“说来话长……”
“那你倒是长话短说啊！”楚沐雨瞪着兔子眼。
秦立羽：“……”
其实呢，这个事情还得从二十天前说起。
当时，苏羽正带着那些，从地下囚室救上来的医生护士往回走。
秦立羽本来是没想管的，他也确实连楼都没下去。
他在楼顶天台，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那个浑身冒火的小姑娘，看着她杀了三只超级变异种，然后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就在他放下望远镜，准备下楼去搞点晚饭的时候，突然从楼梯口窜上来三个黑影。
那三个黑影他之前见过，是白茵召唤出来的虚影作战体。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们手上抬了个人。
这个人，原本应该是那群，从c楼出来的医生护士队伍中的一员。
他是安舟。
那个被白茵从地下囚室救出来的年轻实习医生。
年轻的小医生，一面喘着粗气，一面偷偷观察面前容貌俊美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您是秦立羽先生吗？”
秦立羽饶有兴致地打量他，问：“白茵让你找的我？”
安舟呆了呆，反问：“那个女孩，她叫白茵？”
想到那个看着冷冰冰的，浑身透着一股我很不好惹气质的女孩，安舟本就剧烈起伏的心脏，小小错了一拍。
如果没有她，自己和那些医生护士恐怕已经死了。
想到她临离开前，突如其来的靠近，还有她说话时，几乎触到他耳廓时的气息。
安舟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
秦立羽最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走神，看他这副样子，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
但想到事关白茵，秦立羽还是耐着性子点了一下头，冷声：“我的时间很宝贵，给你一分钟时间。”
“啊，那个，不好意思，秦先生。”安舟恍然回神，连连道歉，然后把白茵临走前跟他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向秦立羽复述了一遍。
她说：帮我找一个叫秦立羽的人，男的，头发半长，长得很好看。
告诉他，让他拿走我写给他儿子的那张纸条。
就是这么简单的两句话。
安舟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儿子是谁，也不知道那条纸条是什么。
秦立羽却听明白了。
在当时那个情况下，秦立羽并没有花时间去思考，白茵让他这件事的目的。
直觉告诉他，他应该这么做。
于是，他去找了莫翊，要来了那张纸条。
然后，他的这个儿子当着他的面疯了。
老实说，还挺可怜的。
但既然纸条的归属者是白茵，又是她要求自己拿走那孩子的纸条，再可怜又跟他秦立羽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他对这张纸条起了浓厚的兴趣。
原本，他只是大概知道莫翊，也就是他儿子，应该拥有类似可以看到一些事物的关键信息之类的特性。
在拿到这张纸条后，他听到了神的声音，才知道，他的这个儿子，到底拥有着怎样一座宝藏。
“原来害莫翊发疯的人是你？！”楚沐雨怒瞪眼前的秦立羽，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渣爹啊？！
一点为人父亲的责任心都没有，这么多天每天都是莫女士跟李医生在照顾那孩子，就没见这人下楼去看过一眼！
秦立羽摊摊手，他只是按照白茵的话拿走了纸条而已，发不发疯的，不是那孩子自己的特性debuff？
“你的意思是，白茵特地派人找到你，让你拿走纸条，让你保持清醒？”苏羽面沉如水，她不相信白茵会这么做。
“当然。”秦立羽坦然点头。
苏羽：“为什么？”
楚沐雨：“凭什么？”
此时的大小姐已经没了刚进实验室那会儿的淑女温柔，她现在心里憋着一口气。
为什么要找这个一看就很不靠谱的疯子科学家？
找我不行吗？
好吧，我打不过那些超级变异种，不找我也正常，那找羽姐总没问题吧？
干嘛要给这个疯子科学家，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孩子孩子不管，老婆老婆不管，小白拜托他帮忙，特地把纸条给他，让他成为唯一清醒的人，结果换来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大家不还是被蒙在鼓里！
秦立羽反问：“确实，她为什么给我，不给你们呢？你们自己反省一下哈。”
楚沐雨：“？？”我特么，我真想突突给你两枪！
苏羽相对冷静一些，她拍了拍大小姐的肩膀，转问：“难道她希望我们被骗？”秦立羽拍手：“还是你聪明一些。”
“为什么？”楚沐雨不明白了。
秦立羽反问：“刚才你们想起她的时候，第一个想法是什么？”
楚沐雨和苏羽听言沉默了。
她们的第一个想法当然是担心小白的情况。
就算知道她拥有复活术，可这都过去二十天了，她一直没回来，肯定是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
“我记得那天晚上，你带着秦小五去帮白茵。”秦立羽看向苏羽，随后指着三张床拼成的手术台上，那只体型庞大的暴虐。
“这两周我对这只超级变异种的身体，做了一些数据采集，如果那天你们两个过去，最多只能抗住它的三次正面攻击。”
似乎是怕苏羽不相信，秦立羽将自己做的模拟对战数据摆到她面前，难得耐心地解释：“合理推测，导致白茵迟迟不归的，应该是比它更强的超超级变异种。”
那天，他隔着望远镜，亲眼看着白茵一个人杀了三只这种级别的变异种，能牵制住她的，起码也是两倍，甚至三倍超越眼前这只超级变异的存在。
至于白茵为什么要将纸条给他，而不是给跟她关系更好的这些女孩，一大半原因就是不希望她们冲动之下，做出前去救人的决定。
另一个原因，秦立羽觉得，大概是那天白茵离开的时候，两人对这场实验的实际目的是“畜养”的观点达成了一致。
正因为观点一致，秦立羽自然也就明白了白茵的想法，短期内，至少在他们这些人凝聚出原力结晶之前，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同时，他的心里也很清楚，以幸存者基地里这些人的实力，根本无法跟那位“幕后实验者”对抗。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聪明如他，除了坐以待毙，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
既然如此，让这个基地里的人活在谎言之中，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只希望，白茵这个唯一的变量，最终能带来好消息。
如果秦立羽此刻的想法让白茵知道，白茵应该会在心里默默吐槽。
她之所以找秦立羽，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家伙是跟她签过合同的，法则之笔已经把他归入了己方阵营。
哪怕秦立羽还不知道他自己把自己给卖了，还是完全免费的那种。
另一方面，因为秦立羽是个没什么同理心的人，他不会受到太多感性情绪的影响，不论是思考问题，还是在行动上，都会比苏羽和楚沐雨她们更冷静客观。
他也确实如白茵设想的那样，可以全然不顾自己的儿子发疯，拿走那孩子的保命符。
并且对那张纸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也对白茵做这件事情的目的做出了准确的剖析。
除此之外，他还有了一些额外的收获。
这还要从那群被救的医生护士，加入他们这个幸存者基地开始说起。
当时的他，作为唯一一个拥有清醒意识的人，亲眼看着那群被白茵救出来的人，在一楼大厅里对苏羽千恩万谢。
而苏羽不仅没有反驳，而是跟他们一样，默认了自己救人这件事。
再到第二天醒来，所有人都不记得白茵这个名字，除了他。
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因为这个有趣的发现，秦立羽甚至花了半天时间，私下抽选了十几个实验者，对他们进行了一次记忆校正实验。
但是没用，白茵这个名字就像被屏蔽了一样，没有人能听到这两个字。
这种能改变群体记忆的特性，实在是太特殊了，特殊到让他忍不住痴迷。
于是，他找到了李悦的登记名册，在那些被救人员的基础资料里，找到了程欣云这个人。
在幸存者基地，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个人不需要完整报备自己的特性，但需要大概记录特性的用途。
比如苏羽的超级视力，秦立风的超级力量，大橘的超级体质，超级防御……
当然，也有人详细登记自己的特性。
这其中就有程欣云，这个后加入基地，却很快跟李悦那些临时管理层混熟的人。
可能也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无害一些，她很坦荡的在登记名册上写了自己的完整特性。
【特性：黑夜之力（规则）】
【梦境与黑夜女神“莫莉斯”，赐予的一抹夜色。】
【被动状态：[夜色]夜晚环境下，战斗力增强30。】
【被动状态：[昼光]白昼环境下，战斗力下降10。】
看着好像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拥有一个增益效果的同时，还附带一个削弱效果。
这一点跟他的“启迪”一样，也跟他的儿子一样，他们在接受“神性法则”的同时，相应需要承担一定的代价。
但当他花了一些时间潜心聆听神的声音之后，果然让他发现了一件更有意思的事情。
已知回归的三十二柱神中，没有与白昼相关的神祇。
在那个拥有高出蔚蓝好几个维度的科技文明世界……根本就没有白天。
也就是说，在那个世界，压根就没有白昼这个概念。
在那些神的呓语中，那位曾经执掌永恒与烈阳的神，失落了。
因为失落，无人知晓祂的名讳。
也因为祂的失落，那个文明失去了太阳，也失去了白昼。
这么一想，那所谓的黑夜之力特性，就显得有些好笑了。
在那个完全被梦境与黑夜女神统治的世界，又怎么可能会有“白昼”这种debuff？
其实，秦立羽还要感谢程欣云。
要不是因为她谎报的特性，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位一门心思只想破解变异种转化之谜的大科学家，也不可能在这些天里，耐着性子听那些奇奇怪怪的，来自其他次元的怪诡呓语。
他就差没把那些神的名号都听了一遍。
自然也听说了那位“贪婪与谎言之神赫修斯”。
祂似乎是“命运与故事女神蕾芙丽”的弟弟，又似乎是祂的死敌。
这位撒谎属性点满的神，虽然没有故事女神篡改抹杀事实的能力，却可以用谎言蒙蔽所有人，让那些人彻底忘记事实的存在。
很强。
秦立羽默默点评了一下，跟着又喝了一口酒，虽然很强，但还是没有他的能力强。
果然，最强，最天才的还是他本人。
听完秦立羽对程欣云“谎言”特性的猜测，楚沐雨脑子有些乱。
她不安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从你这里走出去之后，我们又会忘记小白？”
苏羽也同样认真看着秦立羽。
“应该不会了，谎言最大的敌人是质疑和信念感，当你不再相信这个人的时候，谎言对你的影响会无限削弱。”
这也是为什么，程欣云在加入幸存者基地之后，表现得这么主动积极，到处博人好感。
楚沐雨悄悄松了一口气，跟着问：“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秦立羽给了她一个字。
得到跟自己预料的一样的答案，楚沐雨一点都不开心，超级泄气地垮下脸。
旁边的苏羽忍了忍，问他：“除了等，难道就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吗？”
“那就暗中监视程欣云，保护好基地里的其他人。”秦立羽说完，朝着两人摆摆手，“好了，我要工作了。”
被赶出来的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什么都没说，默默下楼。
……
第二十五天，凌晨三点。
“嘶……”白茵后退了半步，手上的镰刀已经有些变形。
但看着眼前这个，少了半个胳膊和半个肩膀的傻大个，她笑得很开心。
过去这么多日子，这还是她第一次站着把这只傻大个打倒在地上。
这几天，它的伤势恢复得越来越慢，每次复活，她都能抢到那么两三刀的机会。
直到今天，她终于把人砍翻了。
虽然，她的时间也快到了。
但是，她相信，最多最多，再有两天时间，她一定能干死他！
二十七火：“还有一点时间，快，放血！”
听到二十七火的提醒，白茵也不管眼前这只蠢兮兮的大个子，直接在自己身上喇了一刀。
带着滚烫火焰的鲜血，喷溅而出，洒在他们脚下的血肉尸坑中。
这些来自普通病人区的死者尸体转化而成的血肉，在这二十多天里，已经没有了最初的生机。
黑红的血液干枯，呼吸跳动的肉壁不再起伏，甚至在她的血液灼烧下，出现一个又一个空洞和裂痕。
这些天复活的时间虽然短，白茵还是发现了不少问题。
比如这只很有可能就是“狂厄”的家伙，他的身体强度和防御能力虽然强得离谱，但整个行为模式非常的机械，就好像是一个没有完全进化的变异种。
一个半成品。
它的设定命令似乎只有两个，一个是躺在那些血肉之中，一个是抠她额头上的原力结晶。
而这些血肉应该就是维持它身体进化和肉体修复的养料。
如果不是自己提前一步找上它，这家伙很可能现在还在安心进化。
也许在它们的实验里，狂厄的进化和原力结晶的“畜养”，是同时进行的两个项目。
她甚至猜测，那些高层文明可能是在“造神”的时候发现，原力结晶很可能是成为人造“神”的关键。
上一世这个实验应该也是存在的。
各种信息片段，在这一刻，汇聚她的大脑。
末世三年期间，177精神病院那些捕猎人类的行为，很可能就是为了“培育”出一个能凝聚出原力结晶的人。
但到第三年，她始终没听过“狂厄”这个名字，应该是这个“造神”实验最终没能成功。
而这次不同，不仅自己凝聚出了原力结晶，就连幸存者基地里的人，都有不少在凝聚原力的阶段。
可为什么，上一世，整整三年都没成功的实验，这一世在末世第四天就成功了一半。
难道是因为重生的关系？
二十七火：“也可能是你们这群人的觉醒时间，还有你升阶的速度……”
白茵点点头，因为阿里斯金币的关系，177医院的雾潮和变异种本就出现得比她预估得要早，她们这些人很多都是第一天觉醒的。
……
第二十六天，凌晨四点。
白茵拿着镰刀对着那傻大个狂砍，砍得刀刃都卷起来了。
二十八火心情激动：“我感觉它撑不了多久了！”
“努努力！明早回去吃早饭！我都快一个月没吃东西了！”白茵一边跑，一边回身向后砍。
一个反向腾跃，刀背咣咣砸着狂厄的半边骨质脑壳。
“咔嚓！”
脑壳顶部碎了。
白茵身体下落的同时，向后一跃，正准备再给它来一下，那只大家伙突然停止不动了。
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额头上的原力结晶。
足足过了三秒，就在白茵以为它要使出什么压箱底的大招的时候，这家伙突然转身跑了。
看着它跨着大步子迈出尸坑，白茵愣了一下。
这个只要自己复活就跟狂热者一样，开启疯狂追击模式的大家伙，怎么突然逃了？
二十八火：“可能是砍到脑子，触发了保护机制。”
白茵扛着镰刀一边追，一边在心里说：“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脑子里的想法一出，她的脸色陡然大变，狂厄逃跑的方向分明是罪犯区！
“遭了！是不是幸存者基地里有人凝结出原力结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