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的干嚎戛然而止，片刻后反应过来，张口就要骂。
于蕙却退后一步，把搁在屋檐下的一把拖把握到手里：“不是你自己喊着要吊死的吗？怎么，我当了好人还得挨骂？”
拖把的烂布头子刚刚浸在屋檐下的雨沟里，因为这些天没人清理，雨沟已经被一些脏物堵住积水了。
积水里滋生了不少红丝虫，还有一些发酵的枯枝烂叶，臭气烘天，而且全沾浸到了拖把的烂布头子上。
如果被这拖把拍到，那滋味可有够受的！
老太婆紧急闭上了嘴，倒是她那小儿子郑明远，一边往后退了两步，一边嘀嘀咕咕。
“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在这儿掺合什么……”
于蕙手里的拖把一扬，郑明远也不敢吭声了。
拖把沾屎，戳谁谁死！
这话诚不我欺！
于蕙心头大爽，根本不理会郑明远，只看着郑明扬：“郑教授，这房产证和土地证到底是谁的名字？”
郑明扬赶紧答道：“都是我和明雅两个人的；你放心，卖掉这套房子是我们俩协商一致的意见，我们签的有协议书。”
说着从提包里把协议书和房产证、土地证都拿了出来，递给于蕙。
躲在一边的老太婆和郑明远俩口子蠢蠢欲动，于蕙把拖把往陈平安手里一塞：“三哥，你看着他们。”
见几个人不敢动了，于蕙这才接过郑明扬递来的那一沓书式仔细看了起来。
协议书不仅签字摁了手印，还把同样签字摁手印的身份证复印件都作为附件带上了。
“嗯，”于蕙点了点头，“资料都挺全的。郑教授，你说个卖价吧。”
郑明扬沉吟了片刻，直接说了底价：“那就4万。”
在房价还没有起来的时代，这个价格也是很合适的了，不过于蕙还是佯装想了想，才点头应下了：“行，那就4万。”
眼看着两人要达成交易，郑明远急了，赶紧给老婆宋小萍和老娘冉金花使眼色，又暗搓搓掐了儿子郑海一把。
郑海虽然才八岁，但是在家庭的日濡月染下，早就知道要争取自家的利益了。
被老爸暗里一掐，郑海马上往地上一躺，满地打滚：“不准卖！不准卖！卖了我们住哪儿去？”
冉金花也赶紧抹了抹眼角：“老大啊，你是要娘当叫花子，睡桥洞里去吗？”
郑明扬的眉心直跳：“娘，你胡说什么啊？”
说着看向弟弟，“明远，我还没问你，我不是都给你们买好回去的车票了吗，你们怎么没走！”
宋小萍赶紧解释：“大哥，那个林明雅不是跟你闹离婚吗？要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也没个帮手的，我们怕你吃亏啊。”
冉金花呜呜噎噎地干哭：“就是啊老大，都是一家人，我们不能让你一个在这里受委屈啊……”
郑明扬用力掐了掐眉心：“我没受委屈，受委屈的是明雅——”
话没说完，冉金花就变了脸色：“我就说那个婆娘不是个好的，这几年也不知道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娘！”郑明扬高声打断了冉金花的话，“给我受委屈的是你们！要不是你们——”
一看大儿子脸色黑得吓人，冉金花“嗷”的一声，捧着心口就往后倒：“娘老了，你嫌弃娘了……”
这会儿倒是没敢再说些什么死不死的话。
郑明远急忙把老娘一把接住：“哥，娘辛苦了一辈子，你还要这么气她吗？”
郑明扬深吸了一口气：“说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郑明远一脸悲情：“哥，娘在乡下辛苦一辈子了，也该在城里享享福了……”
一边的于蕙噗嗤笑出了声：“所以这套房子，就该留给你老娘来住。”
“顺带的，你哥要在外面工作，照顾不到你娘，所以你们一家三口也要住在这里，方便照顾老娘是吧？”
郑明扬本来还想铺垫一下，没想到被于蕙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想发怒吧，被陈平安凶神恶煞地盯着，又不敢把脾气发出来，一张脸不由有些扭曲。
于蕙笑吟吟地看着他：“我猜，等住得久了，这套房就成了你的了，以后就留给你儿子，对不对？”
郑明远还想掩饰一下，儿子郑海瞧着于蕙笑得一脸和气，倒是立即神气起来。
“林观涛姓林，又不是我们老郑家的人，我们郑家的房子，当然是留给我的！”
于蕙看着郑海忍不住笑出了声：“真可爱！”
郑海还以为她是夸赞自己，自得地挺了挺胸。
于蕙脸上还带着笑，眼风一转，看向郑明扬：“郑教授，3万8，办完手续后你什么都不用管。”
“哪怕有人想赖在这房子里面不走，都不用你来管，怎么样？”
郑明扬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了：“行，3万8就3万8！”
侄子郑海才多大点年纪，就言之凿凿说出了那种话，还不是常听到他爹妈和奶奶这么说才知道的……
郑明扬心头一片苦涩。
这套老平房，是他和林明雅到鹏城任教以后买下的。
当时学校已经修好的教师宿舍已经分完了，新修的还没有列上日程。
郑明扬正好帮人做了一个项目，手上有了点钱，加上之前夫妻俩的积蓄，买不起大房子，就先买了这个二手平房当婚房。
妻子明雅怀孕，儿子小涛出生，都是在这套老平房里。
直到后来学校那边修好了新的教师宿舍，分给了他和林明雅一套，一家三口才搬去住了楼房，把这套老房子租了出去。
寒假期间，租客要回家过年，就退了租。
他妈冉金花正好说要带着他弟弟一家过来鹏城和他一起过年，就被他安置在这套房子里。
没想到家里这些亲人来这一趟，就搅出了这么多事。
儿子差点被拐走，妻子马上就要成为前妻……
3万8，少的这两千块钱，就是于蕙帮他打发他娘和他弟弟这一家子的费用……
郑明扬眼圈发红，转身就往外走：“小于，趁着还没到下班时间，我们现在就去办手续。”
冉金花一看大儿子居然铁了心，也不装晕了，嚎着就朝他扑过来：“老大，你丧了良心啊——”
郑明扬猛地站住了脚，冷冷看向她：“娘，小涛真的是不小心跟你们走散的吗？”
冉金花有那么一瞬，被大儿子眼里的寒意骇住，喉咙里那句“就是不小心走散的”滚了滚，竟是一时没能说出来。
郑明扬惨然一笑，转身急步走了出去。
于蕙瞧着对方失了生气一样耷拉下肩膀，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招呼了陈平安一声：“三哥，我们走。”
陈平安会意，横着那根拖把把冉金花几个人赶出了院子，这才把拖把往院子里一扔，咔嗒一声阖上了院门的锁，拉着于蕙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