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壮怂人胆”，用这句话来形容现在的颜瑜，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方越泽这么软着嗓子、柔着性子跟她说话，她就算是没有回头，也知道他的脸上必定也挂着温柔似水的笑意。要是换了平时，她肯定已经秒怂，红着脸在心里不断反省自己的“任性”，然后任凭方越泽怎么处置都别无怨言。
可连灌了几杯啤酒的颜瑜就没有那么好说话，“家？”她的笑容苦涩，却还假装着云淡风轻的模样，“那不过是个豪华的酒店房间而已，我的家啊，早就被我卖掉了。”
方越泽抓着她手腕的手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紧了紧，然后很快放松了。
“他一定是生气了吧，自己当着盛嘉言的面，这么不给他面子，换成是谁都会生气的，”颜瑜的担忧刚冒出来没多少，就被她自己按了下去，“可那又怎么样？他不是说过自己喜欢的女人应该像只兔子一样温顺嘛，自己从‘出走’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不是什么温顺的兔子了，想那么多干嘛，‘破罐子破摔’来得多痛快啊！”
“你喝醉了，不要闹了。乖乖听话，跟我走吧。”方越泽的声音完全没有被颜瑜惹恼的迹象，居然还带着几分笑意。他从背后把颜瑜抱在了怀里，有力的手臂环绕着颜瑜，用自己的脸颊磨蹭着颜瑜的侧脸。颜瑜心里微动，从没有人这么容忍过她的任性，所以她也从来都不会任性。
她想要转身扑倒方越泽的怀里，求他原谅自己，好好地拥抱自己。可是方越泽跟那个女人的亲吻、还有阴希的冷眼旁观，都在颜瑜本已柔软的心上，钉上了一层冰冷坚硬的外壳，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那么容易地原谅方越泽的所作所为。
不过现在是时候离开了，方越泽的出现帮了她大忙，起码她不用挖空心思地思考该怎么摆脱盛嘉言了。她这样想着，便在脸上挂上了灿烂的微笑，有点吃力地转身冲着盛嘉言挥手告别，“盛总，谢谢您的酒，今天我就先告辞了，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喝。”
盛嘉言倚靠在吧台，看着颜瑜跟方越泽的互动，这两个人之间不知为何产生了巨大的嫌隙，这种认知让他非常愉快，他握住颜瑜的手，不顾方越泽杀人般的眼神，凑到嘴边想要亲吻，“好啊，我很期待跟颜小姐的下次，那时候我们一定不醉不归。”
颜瑜其实很想要把手抽回来，可是当着方越泽的面，她反而不好这么去做。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方越泽居然非常没有风度地把自己的手从盛嘉言的手里抽出来，然后直接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再也不会有什么下次了，”他冰冷地看着盛嘉言，“盛总，这一点麻烦你牢牢记住。”
盛嘉言脸上的笑意当时就挂不住了，他看着方越泽抱着颜瑜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听着酒吧里似乎像是在嘲讽他的口哨声跟喝彩声，狠狠地把酒杯砸在了地上。超厚的玻璃杯根本没有被砸碎，而是咕噜咕噜地滚开了，盛嘉言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绝对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认输，方越泽，你少得意！
“你放下我，放下我！”方越泽推门走出了酒吧，一路上颜瑜始终都在他的怀里挣扎着，“方越泽，你放开我！”
方越泽总算停了下来，酒吧外的路灯坏了两个，整条街的光线都很暗淡，他低头看向颜瑜，脸庞隐藏在厚重的阴影里，颜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清他那双眼睛，那双哪怕在黑暗里，都仿佛藏着无穷宇宙的眼睛，“终于喊我的名字，不再喊我方总了吗？”
冷风一吹，颜瑜的酒意上涌，她看着方越泽的眼睛，妩媚地笑了起来，“我只是想着换个称呼，可能会增加一点新鲜感而已，方总不喜欢吗？”
“新鲜感？”方越泽用自己的鼻尖碰了碰颜瑜的额头，“确实挺新鲜的，以后就这么喊吧。”
“以后？”颜瑜在心里苦笑了起来，“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以后’吗？他为什么会以为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死心塌地地留在他的身边呢？”
哦，那300万，他可是买下了自己一整年的呀，不管是继续这段关系，还是结束它，都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
“好啊，那越泽你怎么有闲情逸致来找我的？你不应该跟你的新‘宠物’逍遥快活吗？”颜瑜胡乱看着周围，就是不去看方越泽的眼睛，“这年头不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的嘛，你有你这种冷落新人的！”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离开的？”方越泽的语气里充满了恍然大悟，“你以为我找了新的女人？”
颜瑜其实没想这么快就把这句话说出了，她的脑袋被酒精弄的有些晕晕乎乎的，这句话像是拥有了自主的意识，根本没有经过思考，就直接从她嘴巴里冒了出来。颜瑜一时梗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难道不是因为这个？”方越泽看着她茫然又慌张的脸，笑意根本忍不住，“哦，应该还有我不让阴希出手救你这件事情吧。”
方越泽刚把这话说完，颜瑜就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她用的力气那么大，方越泽真心担心她伤到了自己，便赶紧把她放了下来。颜瑜站在地上，顿时觉得自己有了底气，事已至此，她决定好好跟方越泽理论一番，她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我生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呢？生气根本就不是我的权利，你想要怎么对待我，都是你的自由，我就应该平心静气地接受一切的发生！不应该有任何异议，不是吗？”她越说越激动，她看着方越泽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心里的火气更大了，跟他比，自己现在这幅的样子还真是难看啊，“方越泽，你把我当什么？别再说那个什么‘小小鹿’来敷衍我，跟你比，我确实不够聪明，可我也不是笨蛋，我是个人，不是你的什么宠物！”
“好啊，那你告诉我，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方越泽的一句话，像是一记撕裂肌肤的鞭打猝不及防地抽在颜瑜的身上。
“我以为……”颜瑜恍惚地一步步后退，她想要远离方越泽，越远越好，“我以为……是啊，所有的都只是‘我以为’，我还能是什么呢？是你花了300万买下一年身心的女人啊，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情 人啊，除此之外，我还能是什么呢？对待这样的我，你根本不需要多花上一分心思，被他们侮辱就侮辱好了，换个新的更方便不是吗？是我自以为是，不知进退……”
颜瑜整个人完全陷入到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所以当一辆遮挡着号牌、没有开着车灯的汽车突然加速，朝着她冲了过来，她根本没有注意到。
一旁的方越泽却在第一时间里就察觉到了。可车速实在是太快了，方越泽根本来不及出声提醒颜瑜，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冲到了颜瑜的面前，一把推开了她，就在他转身就跑开的时候，却发现车子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颜瑜茫然地坐在地上，她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方越泽被一辆飞驰的汽车撞飞了出去的场景。眼前的一切像是刻意放缓的慢动作，她看着方越泽的后背撞上挡风玻璃，然后从车顶上滚过，最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颜瑜看着一切在自己的眼前发生，却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她用力地咬上自己的虎口，几乎可以流血的力道，剧烈的疼痛让她痛苦地认识到，这居然是真的！
她想要歇斯底里地尖叫，想要喊人来救方越泽，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踉跄地站起身，可还没迈出一步，就又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她的手脚软得没有一点力气，她几乎是双手并用地才爬到方越泽的身边。
方越泽的额头上有一条细细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躺在那里，紧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方越泽？”颜瑜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他无动于衷。颜瑜轻轻碰触他的身体，他依旧无动于衷。颜瑜想要剧烈地摇晃他，可她不敢，现在的方越泽像一尊有了裂缝的水晶雕像，颜瑜担心自己碰坏了他。
“你醒醒啊，我跟你回家。真的，方越泽，只要你醒过来，我现在就跟你回家！”颜瑜的嗓子里像是被塞进了碎玻璃跟粗糙的沙粒，把她的声音都磨出了血，那一声声呼唤跟许诺，听在耳朵里，只让人想要哭泣。
方越泽的手指终于动了，颜瑜慌忙握住了他的手，他嘴巴张合着说着什么，颜瑜赶忙俯低身体，凑到他的嘴边，“我没事儿，别哭了，”他想要伸手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可手臂根本没办法举起来，“你哭起来真的是太丑了，”他还是那么温柔地笑着，“我还是喜欢你脸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