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再次陷入沉默。
黎澜眉梢低垂，不知在想什么。黄慕瑜紧紧盯着黎澜，等待他的行动。刚才他能压制黎澜，只是趁爷爷这个话题打乱他的阵脚，而谈话中黎澜已经有稳住阵脚的迹象。他必须在黎澜稳住阵脚之前，彻底打翻他的阵脚，消灭黎澜做游戏的念头，然后……把他带回家，让他走回本该走的路。
乘胜追击固然不错，但自己刚才步步紧逼，黎澜反而越发稳住。而且逼得太紧，恐怕会使他恼羞成怒，最后事与愿违，使他彻底投身游戏界。
“你说，游戏不配‘艺术’这个名头？”黎澜开口道。
黄慕瑜绷紧的神经放松不少。还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当然。”他道。“游戏只是用于消遣的玩物，根本不配‘艺术’这个名号。”
“你对游戏这个概念似乎有点误解。”黎澜道。“游戏并非人类的专利，自然界有很多动物都会互相嬉戏。日夜奔袭只为果腹求生的它们玩游戏，目的是消遣？自己朝不保夕，还有心思消遣？”
“你在带歪话题。”黄慕瑜皱眉道。“它们游戏是为了学习求生技能，但我们现在谈论的是虚拟游戏。”这个话题带歪得毫无意义。
“并没有。”黎澜道。“强势地否定一切会给你带来碾压一切的气势，但当对方从气势的压迫中反应过来，恢复思考的能力，你离失败也不远了。”
黄慕瑜心下一凛。他知道，黎澜要反击了。
“你错在一棍子打死所有人。”黎澜道。“游戏分类万千，发展至今脉络一点不比音乐、作画简单，大部分游戏确实不配‘艺术’这个名号，但大部分音乐、绘画也不配。”
“游戏——”
“艺术是用形象来反映现实，但相比现实有典型性的社会意识形态。”黎澜打断道。“世人公认游戏为第九艺术，你不承认，家境影响，耳熏目染，这不怪你。”
“你又在岔开话题。”
“傲慢与偏见。”
“我已经不知道你要把话题带向何处了。”
“不用再知道了。话题结束。”黎澜道。
“哈？”黄慕瑜一呆，脸上写满不可置信。这算什么，虎头蛇尾？预想中的狂风骤雨根本没有来临，有的只是几声惊雷，和寥寥数滴雨水，构成的落差让黄慕瑜感到极端不真实。
“辩论的意图不是说服对方，而是说服观众。”
“我现在不是在跟你辩论。”黄慕瑜急道。
“在我看来，这是。”黎澜道。“你我各持各自的观念，谁也不能说服谁，继续辩论下去只是白费口舌，不如就此住嘴，去做有意义的事。”说完，黎澜站起身，迈开脚步准备走向画板，突然眼前一黑，身形不稳，四肢绵软无力。他知道，这种状况显然是暂时性脑供血不足。
“等等。”黄慕瑜不甘就此罢手，情急之下伸手一拉，结果毫无抵抗之力的黎澜被一把拉过去，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黄慕瑜身上。
“你干嘛！”黎澜斥道。他的状况还没有缓解，只能勉强支起手，将自己与黄慕瑜的距离拉开。
耳边没有传来黄慕瑜的回答。视线终于渐渐恢复，黎澜看到，黄慕瑜斜躺在床上，目光呆愣。
“黄慕瑜？”黎澜喊道。
黄慕瑜立即反应过来，条件反射性从床上弹起，“对不——”
“砰！”
黄慕瑜弹回床上，面色痛苦地捂着额头，发出呻吟。
“啊，对不起，你没事吧。”黄慕瑜连忙立起身子，捂着额头道歉。
怎么可能没事。黎澜面色扭曲——疼的。下巴被来上这么一下，不仅疼，还没法开合，连话都说不了。他只能摇头。
“真的非常抱歉！”黄慕瑜快要哭出来。“我不是故意的。”
废话，谁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黎澜无法说话，见黄慕瑜像个闯了大祸的小孩子，惊惶失措地道歉，自己又无法制止，干脆无视他，大步流星走向房门，将门把手一扭——
“……”
相顾无言。
一会儿，三人再次聚于客厅。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黄慕瑜道。反正在房间里的对话十有八九被这小丫头窃听了，那就干脆敞开了说。
“嗯。”黎澜点头。他的下巴的疼痛总算有所减轻，至少能够开口说话了。“我出来了，就没想回去。”
“那爷爷怎么办？”黄慕瑜追问。
“你已经见到我，目的也达成。回去后替我向爷爷问好。”黎澜道。在没有成就自己的事业前，他绝不回去。
“我的目的是劝你回去。”
“你从没想过。”
“这就是我的目的。”
“你从没想过。”
“好吧。”黄慕瑜无奈一笑。“我确实没这么想过。”不可过度紧逼云云只是自己不作为的借口，自己确实没有对把黎澜劝回去抱过期待。又被看透了。还是说，自己在黎澜眼下，一直都是透明的呢？黄慕瑜笑得很无奈，笑得很自嘲。
黎陌雪安静地坐在旁边，默默观察二人。
“你真不回去了？”黄慕瑜应付似地问。
“以后也许会回去。”黎澜答。
“哦……嗯？可你刚才还说——”
“我从来没想回去。但指不定哪天，我不得不回去。”
“好吧。”黄慕瑜知道自己又中文字陷阱了。“你这家伙，真是时刻不忘给别人下套。”
“我从来不给人下套。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想法，至于想歪，那是别人的问题，与我无关。”黎澜道。
“那你就不要用那种很容易产生歧义的说法啊。”黄慕瑜无力道。
“说话是门艺术，我只是在钻研自己的艺术。难道说，别人叫你别再弹琴，你就不弹？”黎澜反问。
“行行行，好好好，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黄慕瑜完全不想再跟黎澜玩文字游戏。
本以为这么久没见，自己已经长进到能和他一较长短的地步，然而事实却是自己从开头到现在都一直处于他的掌控之中，搓圆捏扁随他心情。黄慕瑜心有苦涩，又有骄傲：
不愧是我的男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很遗憾，这是不可能的。”黎澜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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