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宛若再次遭受重创。
他红着眼,缓缓低下头来,哑声低喃:“你选谁……”
低头,吻她的唇。
沐染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知道他的情绪正在当口,安慰没有用,劝说也不会有用。
不如就让他发泄出来。让他发泄出来。
楚君扬这才恍惚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外面的冷风呼啸着吹过整个Y市的冬夜,怀里的人儿冻得瑟瑟发抖,他联想到那个时候好像也是冬天,裴清伊出门的时候,缠绕了好几圈的围巾,长长的不经什么修饰的头发都裹在里面。
这是沐染。
是她出来看他了。
楚君扬死死地抱着她,睁开眸看她一眼,微颤的薄唇带着一丝凉意吻上她的额头,哑声说:“你记得,要听话,知道么?”
如果仔细听,就能听出这几个字里轻不可见却剧烈的颤抖。
“沐染……你要听话……”
当年的那些事,不会再重蹈覆辙。他绝对不会允许再在她身上,重蹈覆辙。
“疼吗?”她问。
男人如蛰伏的野兽一般闭着疲惫的眼睛,此刻缓缓睁开,深邃中透着状如以往的沉稳与威严,凝视着她,道:“动作太轻,弄到我快要睡着了。”
撒谎。
不疼才怪。
沐染懒得理会他的倔强,将他的手指掰得更开了些,继续清理。
这幅认真的样子吸引了他,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大掌,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那脸的轮廓很小,很精致,皮肤润到让人不想松开,还有那上面的水灵灵的黑亮眼睛,望着自己的时候,让他只想靠过去狠狠亲她。
沐染却觉得,他坐在沙发上,自己半跪着给他处理伤口,他还伸手摸着她的脸的样子,简直是在爱抚一个宠物。
她这么想,也直接这么说了。
“楚君扬,”她开口,“我不是猫。”
不要这样摸。
“嗯,你不是……”他低沉说道,狭长俊逸的眼眸里透出无尽的邪肆魅惑来,“你见我何时对猫这么温柔过?”
沐染脸红。垂下眼。这人不要脸。
“你的身边为什么没有人替你包扎?那些人不会看不到这些。”她口气正了一些,稳稳的说话很正经。
楚君扬便也正经起来。
“或许是平日里太严厉了些,我说不需要的时候,他们大概就没那个胆子敢上来管。”
她一愣,摇头:“自作孽,不可活。”
他冷眸一厉,凝着她寒声道:“你再说一句。”
沐染脊背一颤,冷气猛地窜上来,动作也僵住了,她甚至不知那句话得罪了他。
是啊,没什么不好,除了这个人脾气时冷时热,让人琢磨不透之外,是还挺好的。
伴君如伴虎。
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你让我下来,我只包扎到一半,这样没办法动。”沐染小脸微红,想把他的手拉下来,自己下去。
楚君扬却抱她更紧,“我把手拿到你面前给你包就是。”
“那血会流到身上。”
“没关系。”
深夜。
两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就这样的问题纠结了很久。
沐染也倔,也固执。
楚君扬冷冷蹙着眉,开始后悔跟她有一次“解放天性”类型的谈话了,否则在她依旧怕他的时候,还不是一句话就能把她震慑住,哪里需要现在这么麻烦。
要抱着她,吻到她说不出话来,血一滴滴流到彼此身上,小东西居然敢动手掐他了。
楚君扬开始觉得整个世界开始逐渐崩塌。
有一种令人很无措想要停止的感觉。
这感觉大概叫沉沦。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近的时候,就意味着越来越多的规矩要被打破,越来越多的自己暴露在对方面前也没关系,越来越多的秘密,藏无可藏。
他这样要她,是对的吗?
深邃的眼神,和她清澈见底的目光,撞到一起,带出了火花来。
夜已不早。再晚就危险了。
沐染红着脸推开他一点,半跪着给他包扎好了伤口。血流了一地,她皱着眉拿拖把去拖好,不像平时拖菜汁一样那么镇定自然,那可是他的血。
“你今晚,就不要乱动。”
她像个护士一样,很正经地嘱托着他。
楚君扬起身,往楼上走去。
“那不一定。”他淡淡说。
“只是一只手不能动而已……我身体上其他能动的地方,还很多。”
沐染瞬间被噎住。
这一晚上,可想而知。
梦醒之时,觉得满身疲累。
他沉了沉气息,捞过怀里的人而来,温存了片刻。
知道她还累,便吻了吻她,很快,独自起身。
浴室里。
昨晚那小东西不知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已经接好水的水杯,挤好了牙膏的牙刷,他轻轻碰了碰,开始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有些事有些人,就是愈危险,愈靠近,风险越大,他越想尝试。
沐染就是他最大的风险。
拿起了水杯,淡淡喂了一口水到嘴里。
……
下楼的时候。桑姨的眼神,看起来很是担心。
毕竟这样的楚君扬,镇静到让人担心。
桑姨犹豫了好几下,没把话说出口。
“昨晚我听到楼上的动静了,染染是好心,那姑娘心好,如果管了不该管的,你别跟她一般计较。”桑姨小心翼翼地,替她求着情,说着话。
“嗯。”他只淡淡应了一声。
拿着杯子,喝牛奶。
凝视着自己开了的袖扣,没系好,一个人估计没法系。
桑姨见了,赶紧伸手:“来,我帮你系好……”
楚君扬却避开了。
“不用了。”
他另有想法。
桑姨简直狐疑,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做什么。
以往这种类似的事情也发生过,但完全不是这个套路啊,那时候就算情绪看上去没事,但样子也是吓人的,现在楚君扬的样子,却完全……不吓人……
果然,吃完了一点东西,楚君扬上去了。
被子里的小东西睡得正欢。
他凑过去,用下巴轻轻蹭她,将她蹭醒。
再将自己的袖口伸过去,让被子里的她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来,替他系好。
沐染也是正常人。
正常人都有那么一点起床气,困到极致被吵醒的时候会神烦。
她却没那个胆子发火,就鼓着脸,压着脾气给他系好,看着那只手,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沐染脸红到要烧起来,七手八脚把他推开,蒙上了被子。
他淡淡地笑,俯身下去,在被子上她头的位置吻了一下,起身去公司。
从这一刻起的每一件事每一分钟都是硬仗,他知道。
可他现在依旧如往日一般。毫不畏惧。
楚氏顶层一旁的办公室,很快腾空了出来。
一个晚上的时间不会把那里装修得太豪华,但地理位置却足够显眼,派头也够大。
楚君逸为了逃避开繁琐而烦闷的婚前准备而前来公司时,盯着自己那个位置太过显眼的办公室,知道此刻楚氏背后有多少惊讶且质疑的眼神在背后盯着他看,也知道了,自己来这里这个选择其实更错。
新派来的秘书,据说是国外重金挖来的,戴着一个金边眼镜,听闻楚君逸过来之后从办公室那边走过来,步伐稳健地冷淡无视着所有人的目光,从背后走到他面前,跟他打招呼,介绍自己。
楚君逸侧过身握住这个人的手,很冰,冰的像有冷气突然窜入自己体内一般。
“您跟楚总当前的权利归属的那份文件,看了吗?”那人推了推眼镜,淡然问着,像是这个东西很重要一般。
“时间太紧,还没有。”
“这份文件还是及早看看比较好,您得早些明白那368%的股份给您在楚氏的地位带来多大的改变,”那人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变出那份文件来,看他一眼,道,“当然您需要问什么的话也可以直接问我,因为这份文件已经在我脑子里。”
楚君逸猜想得到,母亲给他找的人,有多聪明。
“是么?”他淡淡翻了一下那份文件,嘴角的弧度淡然而无所谓,“那你就多帮我复习两遍吧。”
那人蹙眉。
“二少,现在那边的高层会议正在准备,整个楚氏的整顿不出意外从今早就开始了,楚总这个人,”那人眼里闪过一道精明的冷光,“就从不因为情绪这种东西而休息片刻,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们现在也就可以参加!”
砍掉那些与己身利益无关的项目,甚至插手整个楚氏未来五年计划,他得知道,都有那个权力。
“你好像知道的挺多的。”他突然开口,问了这人一句。
那人错愕:“还好……”
“我妈妈把你从国外挖过来花了多少钱?”他笑着继续问,眼睁睁凝视着这个人一丝一毫的神情,“Adrian,是吗?楚夫人有没有告诉你来楚氏给我当秘书的第一要则是什么?除了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外,我想问问,你在这里都听谁的直属命令?她?还是我?”
这该死的一阵见血的问题。
Adrian知道自己太过气盛了些,因为来的时候听到的口风说,这个楚氏二少不过是个被父母帮持着着的傀儡,却从不知,他亦这样有气场,如此吓人的气场。
他脸色一阵哄一阵白,瘦长的身体站得笔直,艰涩地吐出一个字:“您。”
“好。”那就好。
“那就把你脑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清出去,把我刚刚问你的那句话还有你的答案,复习两遍!”他将文件淡淡摔进他手里,说完这句话,走开了。
大厅里,一片肃然。
高层会议。
锋芒厮杀的第一场。
楚君逸坐在那里,接受着自己第一天刚来公司就被人监视的这个事实,现场每个人的脸色都严谨肃杀,不大敢往上看,看的话他也知道,只不过是想看他们兄弟两个之间博弈的热闹和火花罢了。
毕竟这个场面,万年不见,很是精彩。
尽管楚君逸并摸不准自己此刻生命的主线和脉络是什么,眼前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他想接受的,当楚君扬开始冷声缓缓说了开场,将会议引上正轨之后,他的思绪也很快被牵着走了,沉浸在这些事情里面。
因为权力的锋芒总是碰撞着,意见相同的时候,万事顺利;意见稍有不同的时候,底下的人心都被揪着,虽面色不露声色,耳朵却都纷纷竖起来听,听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剑气相触的声音。
“跟随寰宇五期之后的娱乐城项目不能改……”楚君逸只淡淡开口说了一句,印象里这是姑姑楚泽媛在家里商量过很多次事情,阮云卿是有意让她接手,自己分最大的那杯羹的,毕竟这是楚家的产业,旁系的亲属能有幸参与到里面已经很不错了。
他的话不用很大声,因为权力摆在那儿,只要说出来,这道坎儿就过不去。
楚君扬冷冷抬了抬眼。
看他。
“那一块的地皮在三年后的市政道路改革中可能要动,所以这次项目停工,是正常。”他冷声缓缓解释。
楚君逸抬眸:“三年后的市政要改革,你知道?”
“两年后的省级常委选举要换人,每换一届的地皮改造都是次年的必然,这是规律。”
楚君逸淡淡地笑:“你是说新官上任一般都会在地皮这种事情上捞油水罢了……怎么就能保证一定呢?如果这次的官员没有,那改动项目这么大的事不就白做了?”
损失,不也就白白预计了?
会议上的氛围,一下子白热化。
周围连一丝窸窸窣窣的声音都没有,静得连掉跟针的声音都能听见,杀气蔓延,所有人都在等着楚君扬爆发出来,将这个本来从没人敢在会议上这样给他使绊子的楚君逸大批一顿,气氛,像是在缓缓酝酿。
楚君扬脸色果然冷沉下来,靠在椅背上。
萧尧抬眸,看了一眼楚君逸。
“把内部文件拿给副总看一下,”他淡淡命令着萧尧,“如果还是有异议,我们再讨论。”
萧尧早有准备。
将pad上资料调出,恭敬地绕过桌子,到楚君逸背后,划过来给他看。
这是政府内部的调令。
上面不仅有他想不到的高层人员盖章名单,实际上省政那边要扶植什么人都是早很多年就内定的,要做什么事,他们这些跟市政打交道打到烂的龙头企业必然都有通气,楚君扬能搞到这些,背后不知下了多少功夫。
楚君逸脸色泛白地看完了那份文件。
许久。
手里的笔,轻轻落下,哑声道:“那就这么决定,我没有意见。下一条吧……”
一场肉眼不可见的轩然大波席卷了每个人的胸腔,大家沉沉地屏息吐着气,更加小心翼翼地看着这稳如泰山的两个人……厮杀,还在继续。
楚君扬从头到尾。没有发火。
不是气量问题。
也不是不在意此刻坐在这里的楚君逸,身上时时刻刻都贴着那368%的标签,刺痛着他的心。
他只是,要让自己习惯这样锥心刺骨的忍耐。
忍者为王。
……
会议结束。
出门的时候,楚君扬内侧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
那个电话鲜少有几个人知道,在公司的这几个此刻就在身边,其他的,还有谁?
他眸色黯淡了一下,拿出来,看了眼。
上面,一个很亲密的名字在上面来回闪烁着。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给她存了这样的称谓。
“宝贝”
真是很俗气的称呼。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存的?
但这毕竟是第一次,这电话在上面亮起来,楚君扬沉了沉心神,接起来。
“喂?”
楚氏这边开完高层会议才八点出头,沐染在桐苑里,却翻遍了所有抽屉,甚至所有自己晾晒着的衣服的口袋,都没有找到自己公司的那串钥匙。
“楚君扬,”沐染口气里带着抱怨,质问,“我钥匙找不着了。”
这话在他听来。像是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