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阳的身影始终没出现在马场上。
负责喂马的小厮上前对银墨道：“这位公子，小姐方才神色慌张地跑了，像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银墨抬眼看向马场外，暮阳果然早已没了身影。
难道是他方才太过失态，所以才把那丫头吓跑了？
难以抑制的心跳渐渐平息，暮阳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相府。
初秋了，付菁华穿着件鹅黄色的夹袄，此时在院中修剪花草凋零的枯枝，见暮阳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她将手中剪刀递给王妈妈。
“暮儿，你脸怎么这么红？”
暮阳抬手不自然摸了摸自己的脸，小脸发烫，她打着马虎眼，“方才跑急了。”
付菁华还想问她为何神色匆忙地从外面跑进来，暮阳便找了个理由把话题岔开了。
她心里尚有丝丝疑虑，所有人都说她和先皇后长得像，真是巧合，还是……
暮阳承认，她在醉仙楼话本看多了，难免生出臆测，可付菁华和她老爹那你侬我侬的感情，自己也不像是捡来的。
暮阳上前扯了扯付菁华鹅黄的夹袄，“好阿娘，暮儿问你个事，你不要骗我哦！”
付菁华一把拂开暮阳脏兮兮的小手，嫌弃地哼了一声，“这是我新做的夹袄，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暮阳讪讪将爪子放下。
在这样的冷天汗水淋漓容易生病。
付菁华掏出块儿手巾帕子替暮阳擦擦额头的汗，擦完后才没好气出声：“说吧，什么事？”
暮阳细细斟酌了一下，要怎么开口，她阿娘才会不在一气之下拿鸡毛掸子将自己打出去。
她底气不足转了个弯儿，“阿娘，您你年轻时候，又没有什么红粉知己啊，临终托孤之类的奇遇？”
付菁华皱皱眉。
“还真有！”
暮阳急忙道：“那，我是阿娘捡来的么？”
付菁华总算知道暮阳想说什么了，这鬼丫头方才就躲躲闪闪，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付菁华想静静看她表演，顺着暮阳的话点点头。
“是，你确实是我捡来的。”
“啊？”暮阳明显吓呆滞了，她就这么随口一问，权当插科打诨，谁料她阿娘竟然直接承认了。
她后退一步，“那，我的生母是……”
付菁华看她脸上小表情千变万化，大体猜到了几分。
暮阳一定是在外面听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上次甚至还提到了先皇后。
付菁华压住嘴角快要裂开的笑意，严肃道：“是先皇后，这个答案，你满不满意？”
暮阳要不是及时捕捉到付菁华嘴角的笑意，都差点被她阿娘糊弄过去了。
她小脸一拉，“阿娘，我说认真的，你骗我做甚？”
付菁华弹了弹暮阳的脑袋，手劲儿却不小，疼得暮阳眼泪花直流，付菁华才住了手。
付菁华眼神认真起来。
“你是我付菁华的女儿，也是我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这世界太过奇妙，大家各有各的特点，难免也会有一两个眉目长得相似之人。”
付菁华瞧着暮阳精致秀气的眉眼，眼神有些痴愣，更像是在怀念旧人。
半晌，她叹了口气。
“你生来便和清姐姐眉眼有几分相似，但也只是山河，许是阿娘在怀你时太过想念清姐姐，老天爷可怜我，所以赐给了我一个眉眼和她如此相像的小姑娘。”
暮阳认真听着。
付菁华和先皇后关系应该很好，所以还和皇上结了兄妹。
提及故人，付菁华有些感伤。
暮阳轻声道：“阿娘，您以前，为何从没在大哥哥和我们面前提过先皇后，提过和皇族的这层关系？”
付菁华眼角有些湿润。
“先皇后名为窦清，是北疆窦氏一族，长在草原上最骄傲的小公主。”
“阿娘年轻的时候，瞒着你外祖离了桃源下山长见识，在途中遇到了同样离经叛道从草原偷跑出来的清姐姐。”
“我们一见如故，便结伴去了大武山拜了个师傅学武功，也就是在那里，阿娘和清姐姐遇到了皇帝老儿。”
“那个时候，皇帝老儿还未登基，长得也眉目温和，一表人才的，我们三人是同门师兄妹，清姐姐有一天喝醉了酒，拉着我和皇帝老儿结拜为了兄妹。”
暮阳认真听着，她仿佛真的透过了岁月，看到了当年无忧无虑的三人，他们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在一鼎破旧的香炉前跪下，虎虎生威割了手指饮了血水，发誓一辈子相互扶持。
天真，却也无畏！
只可惜，时光会催人长大，付菁华已为人母，先皇后长眠于地下，而那个男人，却稳居皇位，佳丽三千。
不过是，各有各的活法罢了！
付菁华继续道：“后来，皇帝老儿和清姐姐相爱了，我那时候跟在两人身后，自以为见证了世间最完美的爱情。”
“可好景不长，两人相爱不久后，皇帝老儿便回宫参与了夺嫡，他当年风头不盛，夺嫡也进行得无声无息。先皇下旨为皇帝老儿挑选京都权贵女子，看中了当时的沈国公一家。”
付菁华眉宇染上怒意，“皇帝老儿为了安抚先皇，在先皇跟前卖弄乖巧，甚至连个反抗都没有便娶了沈国公之女，果然，先皇驾崩后，凭借着沈国公在朝中的势力，皇帝老儿如愿以偿坐到了那龙椅上。”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血雨腥风，暮阳看着付菁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上前拍了拍付菁华的手。
她哑声，“后来呢？皇上既娶了沈国公之女，为何窦清姑姑又嫁进了皇城？”
暮阳从付菁华为数不多的话，以及旁人三言两语的评价中，大概看得出先皇后是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却也善良到了骨子里。
这样骄傲的人儿，也会为了个男人放弃原则么。
付菁华眉宇间都是痛色，“那是因为，清姐姐肚子里有了皇帝老儿的孩子。”
暮阳惊讶道：“太子？”
付菁华摇摇头，“不是，太子在出生前，还有一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哥哥，清姐姐入了皇城后，便处处被那沈天娇算计陷害。”
“皇帝老儿那时候登基不久，还尚未立后，当时北疆不像如今这般，有的部族并未全族归顺朝廷，其中就有草原的窦氏一族。
“清姐姐合全族归顺大禹国，是沈天娇称后的最大阻碍。所以入宫后，被那沈天娇算计得失了孩子，她哭着去找皇帝老儿，可皇帝老儿在朝中地位不稳，就算明知此事是沈天娇所为，却也只是罚了沈天娇半个月俸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