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紫檀木五福捧寿食盒,笑呵呵的说道:“这是御膳房送来的山芋面烧饼,外头裹了一层瓜子碎,我家娘娘最近只吃的下这个东西。”
容嬷嬷说着话,将食盒打开来,见里头的量不少,便笑着道:“等奴婢查看一番,若是无碍,一会儿两位小主与我家娘娘一道用。”
“好。”紫菡笑得甜甜的,这才与景馨一道往厢房去了。
颙琰果然没待多会儿,细细叮嘱了宛瑶一番,如今她有孕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万事要小心些,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事儿,要立刻喊人去,白莲教的事儿,闹得朝廷里忙乱的很,颙琰原想晚上过来,怕到时候分身乏术,这才趁着这会儿得空,紧忙着过来叮嘱两句。
颙琰一走,景馨与紫菡便进了正殿,瞧见宛瑶这个憔悴的模样都吓了一大跳:“我瞧着旁人有孕,都是圆圆润润的,怎么宛瑶姐姐你却变成了这样?”
紫菡瞧着宛瑶这模样,这才知道,容嬷嬷口中所言,宛瑶吃不下东西,有多严重。
景馨瞧着也觉得瘆人,宛瑶起先的包子脸,都有些瘪下去了,宛瑶鲜少用了脂粉,这会儿瞧着有些蜡黄,憔悴不堪。
“快坐下说,我听如姗说了,你们先前着急的很,只是我这才过了四十几日,太医确诊了,才敢跟你们说。”宛瑶拉着两人的手:“你们可别怪罪我。”
景馨揉了揉宛瑶的手,发现有些凉,便双手暖着,在一旁的绣凳上坐了道:“只要你好好的就成,若是能瞒过三个月,我倒是甘愿。”
宛瑶听着,便知道如姗与她说了,眼神哀怨的扫了一眼架子床边,摆了一溜景泰蓝的痰盂:“可惜瞒不住啊。”
容嬷嬷面上带着僵硬的笑意走了进来,为难的看了眼暖阁里头的人,最后目光落在景馨身上:“景贵人,老奴没做过您说的这几道菜肴,味道总不对。”
景馨站起身来,挽了挽宽大的丁香紫袖摆:“我去瞧瞧。”
“那劳烦景贵人了。”容嬷嬷说着,见碧阮也要跟过来,便拦了道:“小厨房地方小,姑娘去了,就站不开了。”
花嬷嬷闻言,抬头看了容嬷嬷一眼,就见容嬷嬷几不可见的冲她点了点头,花嬷嬷面色阴郁了几分,却笑着说道:“翊坤宫人手不足,若是方便的话,劳烦碧阮与碧淞姑娘帮忙,浣洗一下痰盂。”
紫菡忙着道:“嬷嬷早说啊,碧淞快去。”
碧阮和碧淞被打发去了净房,花嬷嬷趁着紫菡与宛瑶说话的功夫,也往小厨房来,进去就见景馨蹙眉的模样,不由得问道:“这是怎么了?”
容嬷嬷指着那食盒,与花嬷嬷说道:“这是用了心思了。”
花嬷嬷一听,便知道这烧饼不对,却是看向景馨问道:“景贵人您这是?”
容嬷嬷沉着脸说道:“我发觉烧饼不对,刚刚去御膳房一趟,想瞧瞧是谁下的手,打听到今个儿瑞春去了一趟。”
花嬷嬷听着不对:“这不能,贵妃做事,不会这么打眼。”
“我也这么想,便特意去了内务府一趟,才知道贵妃把储秀宫的冉鸢给扒拉出来,说是过阵子要调到承乾宫去伺候,让人留着呢。”容嬷嬷越想眉头皱的越紧:“我不放心,便查了冉鸢,冉鸢倒是没什么,却查到碧阮是冉鸢的侄女。”
花嬷嬷深看了容嬷嬷一眼:“这事儿可不简单了。”
“是,不简单了。”这么沿着线捋,都捋不出来,这是贵妃娘娘出手了。
“那你打算怎么着?”花嬷嬷问。
容嬷嬷咬牙说道:“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要我说,倒不如将计就计。”
“不可。”景馨立刻拒绝道:“宛瑶姐姐怀着身子,如何能将计就计?再者,宛瑶姐姐一个多月前,才‘小产’过。”
再“小产”一回,不好隐瞒,但如果碧阮是贵妃的人,那么今日鼓动她过来瞧宛瑶,怕就是盯着这个过程的。
容嬷嬷与花嬷嬷的目光,落在景馨身上,从头发丝到脚底板的打量着,花嬷嬷噙着笑意问道:“敢问景贵人,您这个月的月事来了吗?”
不怪花嬷嬷和容嬷嬷将主意打到景馨身上,实在是,暖阁里头的紫菡,还没有侍寝,唱不了这出戏。
“没,我月事一向不准,但肯定没怀上。”景馨以为两个嬷嬷是这个意思,有一丝脸红道。
“那是,您与如嫔娘娘前后脚侍寝,很难一同怀上。”花嬷嬷虽这么说,还是摸了摸景馨的身子,确保无俞。
容嬷嬷,花嬷嬷与景馨商议了一番,花嬷嬷与景馨便紧忙着回去了,容嬷嬷手脚麻利的照着御膳房烧饼样,重新做了一个出来,好在她这阵子研究着,食材都是现成的。
花嬷嬷有心与宛瑶商议一番,可碧阮却是警醒起来,花嬷嬷担忧碧阮发觉不妥,一咬牙,没告诉宛瑶。
容嬷嬷很快就将膳食端了上来,一水儿的素菜,客客气气道:“两位小主多担待些,我家娘娘如今闻不得肉腥味。”
紫菡甜甜一笑,丝毫不介意:“这算什么?我只要有点心就好了,嬷嬷一会儿给我包一匣子,我带回景仁宫吃。”
容嬷嬷含笑应下,景馨搀扶着宛瑶坐了,道:“宛瑶姐姐试试看,有几道菜肴,是我才写给容嬷嬷的,是南边的菜式,宛瑶姐姐许是没尝过。”
容嬷嬷捧着一碗加了排骨汤的蒸饭,故意端到宛瑶跟前:“娘娘您试试这个,看能不能吃的下。”
容嬷嬷那碗米饭才端到宛瑶跟前,宛瑶就受不住了,用帕子掩住口,匆匆忙忙的往净室去了。
景馨看着眼前的饭碗道:“容嬷嬷将这些东西都撤下去吧,免得宛瑶姐姐回来,还是吃不下。”
容嬷嬷唉声叹气的将三碗米饭放入托盘里,亲自拿下去,暗暗在景馨的手背上按了按。
紫菡拿起中间的瓜子碎烧饼,笑得甜津津的:“这个闻起来就有香气,难怪宛瑶姐姐爱吃。”
景馨知道烧饼已经换过,倒也不急,点点头道:“是了,只要有能吃的下的便好,等过了三个月,许是就好了,我倒是没用过山芋面的,也不知这东西跟什么是相生相克的。”
景馨说这话的时候,暗暗扫了一眼自己身侧的碧阮,碧阮竟是好像没瞧见一般,看来,碧阮是一点儿也不担心,旁人也吃了这个,也是,都吃了才好,都成了大寒的身子,自不会有人诞育子嗣,跟贵妃争宠了。
紫菡听景馨这般说,伸手递过去:“姐姐先尝尝。”
景馨沉吟片刻,接了过来,说道:“也好,我尝尝看,食物许多是相通的,相似的类别,相克的食物也是一样的。”
景馨说完,用清水漱了漱口,小口品着,慢慢斟酌,等宛瑶再出来的时候,景馨已经用完一个烧饼了。
宛瑶瞧着景馨吃最后一小口,笑吟吟道:“我与如姗都说这个好吃,皇上却不爱吃,说是口感不好。”
景馨斟酌着道:“宫里鲜少吃这个,京城里怕是也少,这口感……”
景馨还没说完,猛地一捂肚子,不过转瞬之间,额头上便一层细密的汗。
“景馨!”宛瑶还没落座,大惊失色的推着身边的花嬷嬷:“嬷嬷,嬷嬷……”
花嬷嬷赶忙趴在景馨身边,趁人不注意,往景馨所坐的绣凳上一按:“景贵人,景贵人,您这是怎么了?”
“肚子……肚子疼的厉害。”景馨死死的皱着眉,豆大的汗滴往下落。
“刘太医!刘太医!”宛瑶用尽力气喊着,就见景馨的天青色旗装下洇出大片血迹……
颙琰大步流星的赶过来时,宛瑶就像失去了提线的木偶,瘫软的坐在罗汉榻上,紫菡坐在宛瑶身边,很小声的哭,不敢哭出声来,极力的忍耐着。
“瑶儿。”颙琰进了暖阁,直奔宛瑶身边。
宛瑶直到此时,才像是活了过来,她死死的拽住颙琰月白色衣襟,仰着脸,看向颙琰,声音软的像只小奶猫:“皇上,景馨吃了我的东西,小产了,原来……原来不止我和如姗有孕,景馨也怀孕了……”
颙琰看着宛瑶“簌簌”落下来的泪滴,轻柔的安抚:“没事,都过去了。”
“花嬷嬷,容嬷嬷,伺候纯嫔与信贵人去东梢间歇着。”颙琰一进来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宛瑶孕吐,不可能闻不到。
花嬷嬷与容嬷嬷来搀扶宛瑶,宛瑶却甩开了两人的手:“不,我不走,我就要在这里坐着,我要看看,是谁害得我,害得景馨!”
宛瑶恨不能现在小产的那个人是她,不至于让她自责至此,景馨她……是吃了她要用的烧饼,才会小产的啊,而且,那不仅仅是让人小产的药,那会让人终身不孕,一个后宫中的女人,终身不孕,等于要了她的命!
宛瑶怀着身子,花嬷嬷与容嬷嬷不敢硬去拉扯她,只能任由宛瑶这么坐着,宛瑶滚着泪,看向架子床上,脸色苍白的景馨,死死的攥着手中的锦帕:“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守着景馨,是我害景馨这样的,是我害的!那烧饼是我要吃的,那烧饼是要害我小产,害我终身不孕的!”
颙琰闻言,神色凌厉的看向周围伺候的人,容嬷嬷已经跪地,大力的甩着自己巴掌:“是老奴老眼昏花,办事不利,竟然没有发现这烧饼有问题,是老奴的不是,是老奴老眼昏花,办事不利,害了景贵人,娘娘您别自责,是老奴的过错,跟您没关系啊。”
花嬷嬷,豌豆两人瞧着不忍心,别过脸去,自家娘娘现在这个模样,是很容易伤及身子的,若是这样能让自家娘娘放开心胸,那就值得。
颙琰脸色微沉:“先伺候纯嫔去东梢间,鄂罗哩给朕查!看看谁这么大的狗胆!”
颙琰气疯了,看着架子床上的景馨,再看看自己怀里的宛瑶,他有些不敢想,若是此刻躺在架子床上的人是宛瑶,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明明已经如此警告过贵妃,提点过皇后,为何还会出事!
“我不走,景馨已经什么都不求了,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这不公平,不公平……”宛瑶替景馨委屈,她知道景馨对颙琰痴心一片,她知道景馨待她姐妹情深,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为什么要代她受这样的罪,这对景馨不公平!
颙琰将宛瑶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用力的揉着宛瑶的后背,声音清透:“瑶儿,你要记着,你若是继续伤心,非但替景贵人报不得仇,还会让你的敌人看着你也失去孩子,那样是亲者痛,仇者快。”
颙琰不说其他的,只重复这一句,一声声的说给宛瑶听,直至宛瑶平复下来,在花嬷嬷与容嬷嬷的搀扶下,往东梢间去。
如姗很快就来了,鄂罗哩拦着没让进:“如嫔娘娘,您……就别进去了,纯嫔与信贵人在东梢间,纯嫔娘娘也有些不大好。”
如姗神色凌厉非常,死死的攥着碧溪的胳膊道:“事情我都听绿豆说了,绿豆现在去御膳房拿人了,从劈柴的到最后送膳的,一个也跑不了!”
鄂罗哩一怔,没想到如姗竟如此的睿智,在这个时候还能冷静自持,行了一礼:“翊坤宫这儿,就托付给娘娘了。”
“你去你的,在没看到那幕后下手的人之前,我们都等着!”如姗扬高了下巴,一步步的走向东梢间,此刻的宛瑶已经不哭了,只眼底的神色与如姗如出一辙,看到如姗走进来,冷着脸道:“我不会放过她的,我要她偿命!”
“对,没错,这才是怀着身孕的纯嫔娘娘。”如姗一步步的走到宛瑶身边,与紫菡两人携手。
宛瑶对身边的花嬷嬷与容嬷嬷道:“两位嬷嬷是慎刑司出身,今日之事,劳烦两位嬷嬷亲自去拷问。”
容嬷嬷往前进了一步,声音冷得像是腊月里的寒冰:“老奴一人足矣,花嬷嬷,你把这翊坤宫上下也翻一遍,看看还有什么漏网之鱼。”
花嬷嬷会意,趁着皇后,贵妃等人还没来,这稍间没外人,紧忙着将前头的事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