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没被人背叛过、耍过，她也不会学得聪明。就像现在，林六便深刻地明白了一件事：也许林佩佩和林倩倩姐妹一样，都不值得她帮。可佩佩还这样的年轻，让自己袖手旁观，又实在做不到。
“知道你今天在做什么？你把我送回到一个最不愿意回去的地方。”
“小姑姑说什么胡话，那可是嘉王府，是一个可以让你大富大贵的地方。”
林六愤怒地盯着林佩佩，就似要在她身上盯个窟窿出来：“你……让我失望了！”转过头去，不想再和她说话。
她给自己找了许多原谅林佩佩的理由，可林佩佩轻易就把她出卖了。如果说她不知道还好，其实当年在林府里，在萍姨娘和杨氏的谈话中，她们母女就应该知道杨氏母女要的是平静的生活，而不是像萍姨娘那样尽可能让自己生活得更舒服。
人的追求不同，做法也不同。哪怕她们有着相似的命运，同样是在林府长大，可她们对生活的看法却大为不同。
又回到了幽兰阁。
还是那样的陌生而寂静，还是那两名丫头服侍。
一整天，林佩佩就对着两个丫头指手画脚，一会儿让她打扫院子，一会儿又让她准备浴汤，依然幽兰阁里的女主人。
而林六，是沉默，对着花样描底图，不多会儿，图样就好了，开始配色刺绣，对于外面发生的事儿睁只眼，闭只眼。
“臭丫头，你没吃饭吗？让你给林承仪弄香汤，半天都没弄好。”
林六实在有些听不下去，抬头道：“佩佩，你就不能不折腾么？你也是做过侍女的，就不能体谅……”
“小姑姑，这是什么话？我是侍女吗，我可是你的亲侄女，你怎么帮着那两个丫头说话。”
“我这人素来帮理不帮亲，你最好别再这儿趾高气扬，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她们是侍女，那又如何？首先她们也是人，可不是由你折腾得没完没了。”林六放下手里的绣活，对两名侍女道：“不用理她，你们都下去歇着吧，有事我会吩咐的。”
两名侍女面面相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六。
“小姑姑，小姑姑……”
林佩佩正要争辩几句，林六怒目圆瞪：“这里早不是林府，在这阁里你不可放肆，出了这阁你更不可造次。”
“小……”
“你也去歇着吧，不用管我。我想安静地绣帕子。”她满是厉色。
这也是林佩佩早在林府就养成的习惯，整天帮着林倩倩姐妹邀五喝六，而今把她当成了林倩倩，可她不是，她不喜欢将下人们指使得团团转。更不喜欢看别人听自己的指使而觉得得意开心，这是林佩佩愿做的，因为这样，她好像又回到了林府，又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的小姐。可她这小姐，却是依附着另一对姐妹。
林佩佩正要转到厢房，却听外面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王爷有令，今晚着林奉仪沐浴伴枕。”
林六觉得有些厌恶，这已经是她有记忆以来的第三次了。
“小姑姑，你瞧，我让她们备香汤还是有用的。就知道王爷一定会要你伴枕……”
林六望了一眼，林佩佩吐吐舌头，止了话。虽然知道她的性子可比林倩倩她们姐妹要好，可林六不说话的样子还真有些可怕。
林倩倩不高兴，会噼哩叭啦地说出来，可林六不高兴，就只想安静。而林佩佩是个最喜欢热闹的人，受不得安静的。
有了太监的传话，两名侍女又乖乖地准备着香汤，不多会儿一桶热腾腾的汤就备好了。
“林承仪，请沐浴更衣！”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自己来。”她放下手中的女红，移到内室，粉色的窗纱自梁而下，如瀑似水，合了门窗，拉上窗纱，脱去外面的衣裳，赤足踏入浴桶。
浸泡在香汤里，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感觉很好，可因为沐浴的另一个用意就是为嘉王伴寝，她又不得不生出反感。
身后传来低沉的脚步，她浇着水，湿漉漉的双肩泛着水光，更显肌肤莹莹：“我说过不用服侍，自己洗就好。”
“你的口气倒也不小，难道还要本王侍浴不成？”
是嘉王的声音，她惊愕地转身，他已近了跟前，一边走，一边脱下外袍。
“王……王爷这是要做甚？”她想到自己赤身坐在桶里，而他就这样恍若无人地进来，她害怕，双手环抱在胸前。
“你是本王的承仪，是本王的姬妾，你说本王要做甚？”
可她不愿意。
他的眼里满是霸道的厉色，林六惊慌失措时的模样最是诱人，漂亮的眸子幽幽流转，像夜空的启明星闪烁光芒。虽只一星，又是出现在黎明之前，这样的星光便显得逾发的灿烂。林六的眸子很亮，亮得动人，亮得绚丽，她的视线从一处移到另一处，就是不曾停驻在他身上。
他走近浴桶，俯身勾起她的下巴：“以前，真没瞧出你长得美。南国一行后，突然明白为何当日你能迷住越殇帝。”
听嘉王说话，仿佛那不是一场争夺天下的大役，只是一行人离开燕京去赏南国的风景，去看异乡的民俗风情。
越殇帝，她已经快要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是个看似温润的男子。
一声轻呼，她抓了浴桶旁的外袍，遮住自己的身体。
“林幽兰，你少跟本王玩这种欲拒还迎的手段。今日，愿还是不愿，都是本王的人。不可以拒绝，在本王的面前，你最好收起这种引诱男人的手段。”
她定了定神，不管他是怎么看的，她都想做回真实的自己，可以吃苦受累，就是不想承欢。“不是手段，是真的不想。”
“不想？”他有些生气，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面前，居然说不想要他的宠爱。
虽然林佩佩是她的侄女，可她住在嘉王府，他便有权对她做出任何的处置。包括碰她、罚她，甚至戏耍她。
林六一番纠结，难道要眼睁睁地弃林佩佩于不顾，难道要她装着什么也没看见，就任他对林佩佩做出残忍的事情。
别人如何待她，她已经忘却。因为现在那些曾经伤过她的人个个下场凄凉，难怪有人说“人在做，天在看”，这世间许是有因果循环的，有了以前张狂的因，便有了今日遭受惩罚的果。
“奴婢……”
让她说出愿意伴寝的话，原来是这样的难。
别人的威逼，她可以承受，却受不了眼前的画面。
她是林佩佩的小姑姑，就算佩佩心里没她，就算不是真的敬重于她，至少自己是那个唯一能呵护佩佩的长辈。虽然她比佩佩也年长不了多少，但长辈就是长辈。
“怎样？”他的力道再大两分，林佩佩一声尖叫，只觉额上的汗水密密渗出，痛得她几近昏厥。
林六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奴婢愿意伴寝。”
心上，像插入了一根银针，这样的痛，违背己心，她觉得难。看林佩佩遭受摧残，她更做不到。
嘉王得意地浮出一丝浅笑，放开手里握着的丰润：“小丫头，出去！”
他叫林佩佩小丫头，就像在对一只刚刚还喜欢的小狗说：真烦，走开！没有半分的依恋。他走出浴桶，任由水打湿了身上的亵裤，双手握住了林六的双肩：“这一次，可是你自愿答应的，本王今日不许你返悔。”
吻，落在脸颊，化成最炽烈的报复；落在额头，是他最深的愤怒。点在脸颊，心底有一股无名火在升腾、在跳跃；回到唇边，是他无法抑制冲动与炽焰。
她不会知道，当他从林府知晓，她在林府的岁月怎样的艰难，又是怎样的委屈柔弱，他也曾为自己对她所做的一切懊悔过。不是不想报复，只是因为她是林羽、林多兄弟讨厌的庶妹，他们厌恶的、不懂怜惜的，他偏要怜惜。他们喜欢的，他就偏偏要遭踏……
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他对她，还有一些连他自己都道不清讲不明的情绪，是什么，是欣赏，是好奇……
她到底有什么特别？
竟让那亡国的越殇帝对她一见倾心。
还让这自恃才高的沈思危辞却新月公主的深情。
越殇帝倾心的、沈思危喜欢的……
竟是他身边一个并不出众的女子，其实她好像真的有些不同。
想着绵绵不绝的心事，嘉王将她抱得更紧了，而她，居然如此的冷静，他有些生气，将她拥得更紧。
她，合上了双眸，今天终于要放弃自己的真心了吗？即便她不喜欢他，却不得不被迫成为他的女人。
脑海里，又浮现沈思危那抹高雅的白，就连他衣袂上的墨竹都飞舞了起来。他是玉，一块无瑕的美玉，而她只是这尘世里最卑微的女子。
白的圣洁之后，是一个黑衣身影，那个在马蹄下救了她的男子，那个她还不知晓的恩人名字。
一个，给了她长久渴望的温暖；一个，却在她最危急的时候，相救于她。
世间，却有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男子。
一个像是天上的神人，一个却像是地狱的鬼魂。
神人也罢，鬼魂也好，他们于她都是遥不可及的人。只是她却无法忘怀这样的两个男子，她期望得到别人的温暖，也期望有人能在此刻再相救于她。
明明深知不可能，为何心里会觉得悲凉，晶莹的泪滴从眼角流淌，化成了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