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都是你自己，不用我当成什么人。拿着吧！寻个地方安顿下来。”她固执地将耳环塞到了他的手里，“我们就在这儿分手。谢谢你替我送真气压制毒性，这一路过来，它才没有发作。”
他手握着南珠，望着她的背影。
他喜欢看她的笑，听到她笑时的声音。
就要分别了，也许往后就见到更少了。
他问：“何不问我的名字？”
她不想了解他，甚至不问他的名字，心，莫名的感到刺痛。
他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是天下人口里传说的第一美人。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很美，只是觉得她很有不同。
他带着有些自傲地说：“我叫夜狼！”
林六的步子凝住，顿时沉重得再也抬不起来。
夜狼！
这个名字，在她第一次到钟南山时，就曾其他人提起过，说是某杀手门的一流杀手之一。夜狼是个杀人不眨眼、武功高强的杀手，只要有人出价，就算是踏遍千山万水，他也会把买家要的人头给取回。
她没有应话，走得更快了，很快就消失在林荫深处。
他不甘心就这样分离，曾答应过她，送她到钟南山，可他还想看她进入素女门。传说中的素女门在一座古墓里，门中的弟子寥寥几人。
她翻过了一座山，经过了一座道观，又跨过了一条河，再翻一座山，进入一座山凹，沿着山溪，进入一条山谷中，爬上了半山上的悬崖，直累得气喘吁吁，在那半山腰中，果见一座坟墓，墓碑上刻着“素女墓”二字。
为什么是素女墓，而不是外界所说的素女门，夜狼有些不明白，但他远远地望见了。
她进了半山腰的空地，跪在地上，双手捧着那条刺绣丝帛，朗声道：“弟子林幽兰叩拜师父！弟子新近绣了一幅图，想请师父指点！”
不多会儿，古墓开启，露出一条暗道，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走了出来，冲着林六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阵。
林六示意，跟着老妪进入古墓。
地道两侧挂有油灯，燃点着豆大的常年不灭灯，尽管有灯古墓里还是很暗，地道太长，而灯太少，约莫五十步才有一灯。
但见墓中道路纵横，若是外人轻易闯入，还真容易迷路。
走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条宽约二十于丈，长约有百余丈的峡小山谷，谷中百花盛开，鸟语花香。
在一茅草凉亭里，坐着一个中年女子，衣着干练，只用丝绦松松束就，竟是少女装扮，偏那眼角布满了鱼纹尾。
林六抱了抱拳，唤道：“师姐！”
女子道：“小师妹，师父在绣楼。我带你去。”
“有劳师姐。”
这是金针道长的入室弟子，江湖人送绰号银巧仙姑，其绣技功夫颇得金针道长的真传。
绣楼是一座吊脚楼，因谷中较为潮湿，垫了五尺许的石基，石基上铺着木板，要板又建了房屋，不算太大，宽约五丈，长约十丈，楼里多设窗户，屋中布有纺线机、织布机，另还有各式各样大小不等的绣箍、绣布，整齐地挂在屋子里专用的架子上。
屋内，彩布飞舞，走在其间，仿似置身于彩虹布绸的世界。
银巧仙姑毕恭毕敬，道：“师父，小师妹来了！”
在一张偌大的绣锦前，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白色的发，白色的长袍，可那身形，竟似年轻女孩一般，飞针走线，也不抬头：“怎么来了？你现在是闻名天下，得意了，居然还懂得什么玄机绣锦，为师何时会这个了？”
银巧仙姑道：“一月前，师父不是还在赞小师妹聪慧么，虽然绣技上不及我，可是她的悟性比我高，而且更懂得变通……”
金针道长冷冷道：“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去忙你的。让幽兰留下！”
林六跪在地下，手捧丝帛：“禀师父，这是徒儿近来新绣的绣图，请师父指点！”
哑婆婆接了丝帛，转递到金针道长手上，她展开绣图，正瞧着，就发现这绣图所用的丝线，颇有些不同，推开窗户，让阳光穿射进来，这下瞧清楚了，那些不显眼的丝线在阳光下就化成了晶晶闪亮的雨幕，因为它的闪亮，淡去了之前春色图中的鲜艳，变成了另一幅意韵深远的绣图。
“你这丫头，这是怎么想出来的？为师可没有教过你。”
林六低垂着头，不敢有半点的隐瞒，道：“当年徒儿离开之后，遇到了前来拜访被拒的无量师伯，他带徒儿去他观中住了几月。无量师伯那些日子在画丹青，画里丹青会变色，他画的牛儿，白天在圈外，到了夜里就出现在圈内。徒儿细研了其间的秘密，后来徒儿就想，既然无量师伯的画可以暗藏玄机，为什么我们素女门的绣图就不能。所以下山之后，徒儿就一直在心里琢磨，这些能见光变色的丝线全是徒儿自制的荧光线，可这些绣图只能保一时，如果想要保得久些，还得裱烫。裱绣图不像裱画，所以徒儿这次回来，想再去拜访无量师伯，和他学习裱绣图的技巧。”
“哼——”金针道长嘴上不悦，可她不得不说，这丫头的悟性极高。
同样是她的弟子，一个跟了她三十年，至少一事无成，而另一个却只跟了她三年，居然能有这番作为，在绣技上，林六的技巧并不算好，不过是勉强过关而已，但是她有新意，而且够用心，这一点就颇让金针道长赞赏。
“请师父指点！”
金针道长手捧着绣图，道：“配色太俗艳了，意境也太张扬了，哼，绣得乱七八糟……”
“哦！徒儿明白，徒儿一定潜心向师父学习。既然这幅入不得师父的法眼，还请师父将它赐还徒儿，让徒儿拿着它去跟无量师伯学习裱绣图的技艺。”
这是她的徒弟，可是林幽兰却说要跟无量道长学习。
金针道长骂道：“臭丫头，难道那个笑面鬼家伙比我的技艺更高，他懂的，我也懂。明日，为师就授你裱绣图的技艺。这幅图就先留在我这儿！”
“是。”林六应了一声。
金针道长道：“起来吧，和你师姐叙叙旧。”转而，又对一边的哑婆婆道：“幽兰回来了，今儿就多做一个菜。”
哑婆婆又手舞足蹈地应了一声。满心欢喜，拉着林六就离开了绣楼。
到了僻静处，哑婆婆用手比划，告诉林六：你绣得好！她嘴上不好，可心里是承认的。
在这儿，林六不能喜形于色，沉默少语的大师姐，喜怒无常的金针道长，只有哑婆婆待她好。哑婆婆又拍手，又夸赞。
银巧走过来：“小师妹在燕京一举成名，那个月光下才能显现的《西湖月色图》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林六正想应答，哑婆婆拖着林六就离开了。
到了厨房，哑婆婆比划道：不要告诉她！道长说，她的心地没你好。
这一点林六是一早就知晓的，当年她入素女门，银巧根本就不想授她，整日让她做一些简单的绣活，一直绣了大半年，还是哑婆婆看不下去，向金针道长求了情，金针道长才改成了手把手授她。
那些日子，有时候针法不对，就会被金针道长拿着棍子打，可那时林六就很认真，学得很卖力。
次日，金针道长说授就授，从专门裱绣图的配方，到熬制裱浆的工艺，无一不细。
银巧仙姑也站在一边，林六素来聪颖而记忆也是尤其好，金针道长素来对要点只说一遍，她却能记下八成来，全都是最重要的部分，在心里默念几遍，晚上又拿本子记下，一整夜反复的读记，一番下来，就像刻在心里一般。
金针道长口诉了一遍，让林六自己动手，她则站在一边看，林六的动作、力度倒还认真，只是推着推着，有些无力，金针道长颇有些生气，正在心里高兴她学得认真，可现在又开始偷懒了，一掌挥来，林六就倒在地上，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臭丫头，既是想学，就得用心些，今儿没吃饭？”
金针道长骂骂咧咧，哑婆婆将林六扶起，看看林六额上细密的汗珠，伸手搭放到她的脉搏上，顿时叽里哇啦地说了起来。
金针道长和银巧都面露惊色：“你怎会中‘风华自绝’？”
“回师父，徒儿不想攀龙附贵，唯有一死相拒。”
金针道长似想起什么，道：“你并没有嫁给那人？”
“不曾。”
金针道长道：“还算你知晓好歹，待为师把这绣图裱好，就赏你一粒解药。”
银巧惊呼一声：“师父……”
太意外了，想当初，金针道长一针刺伤青阳观中的一名年轻弟子，无量道长带着那弟子前来求取解药，在古墓门外候了两天两夜，她也未给，直至那年轻弟子中毒身亡。可现在林六尚未开口，她就同意赏赐解药。
“徒儿多谢师父！”
“不要谢我！是算你还知晓，天下男儿就没一个好东西。尤其是那皇家的男子，更不是东西！为师看你还算听话，赏你一粒解药。可千万莫学有些人，当着为师一套，背后又是一套，嗯……要学为师独步天下的‘活灵活现’绝技可没这么容易。”
金针道长说话时，似另有所指。银巧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