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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时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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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收到常笙画的信号，翻窗进来之后，听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鸠头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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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刚准备落座，闻言就怔在了那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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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下头，看到常笙画半倚在沙发上，用手盖着眼睛，仿佛在闭目养神，但是微微沙哑的声音怎么都掩盖不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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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第一反应是常笙画哭过了，然后才意识到其实她是在压抑着愤怒，以至于声音都有了变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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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消息突兀得厉害，安秋有些茫然地摸了一下沙发扶手，坐在常笙画对面，问道：“消息准确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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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慢慢将手放下，客厅明亮的灯光之中，她的眸色深邃得有些瘆人，“除非他们的死亡名单也造假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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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鸠头和蛮子的生死问题，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查死亡名单的，只是她要在疗养院呆上一段时间，不能随时抽身就走，一方面是不好打草惊蛇，另一方面……纵然再怎么理智冷静，常笙画还是希望能够有好的结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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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常笙画判断他们两个人还活着，是因为苗凤纤没有死，手里还攥着付家那批势力怎么都想拿回来的资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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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鸠头和蛮子失去了作为诱饵的作用，不过那批势力为了不逼急了苗家兄妹，想必也不会刻意弄死两个不足挂齿的小喽啰，所以常笙画来疗养院走一趟是很有必要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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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没有有意杀人，而是鸠头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熬到她的到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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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u-know-who选拔队员的第一要求就是心理素质高，抗压能力强，那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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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头当年在东皇郭里虎的陷害下都没有松口，在疗养院里却是吃了什么苦，才会选择自杀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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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向来冷心冷肺，此刻却几乎不忍去细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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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对方不说，安秋大概也能猜测常笙画查到了什么，他不由得默然，神色凝重如同暮霭沉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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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没有出乎意料的结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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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是最糟糕的结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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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再次道：“也许这是金先生迷惑你的手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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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的语气冷淡，“他亲自提醒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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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听她把事情说了一下，然后困惑地道：“难道金先生不是在故意转移你的注意力，不让你发现他的真实目的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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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一招的确太拙劣了，反而让常笙画翻出了真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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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想不通这个道理，“他真的以为你查不出来？他不应该低估你的能力，而且他还想拉拢你，如果你知道了这件事，只会和他彻底对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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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却道：“就是因为他知道我快查到真相了，所以他在警告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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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安秋看着她，“他在宣战吗？鸠头死了，我们已经跟他不死不休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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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错了，他的意思是——”常笙画注视着自己的指尖，“‘已经死了一个，另一个就看你们怎么保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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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几乎压抑不住胸中的火气，“他在威胁我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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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说得对，”常笙画冷冷地道，“我要保住蛮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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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的是“我”字，代表着常笙画不容动摇的想法，也代表这是她个人的行动，you-know-who可以对此不作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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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犹豫着问：“蛮子还活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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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也死了……”常笙画道，“金先生会不惜代价杀了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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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他手上还有筹码，所以金先生只能先逼她别乱动，然后集中力量解决疗养院和梁平宇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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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心里很清楚，一旦他没有了能对常笙画有影响的筹码，常笙画足够让他付出超过心理承受线的代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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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是战友，长命花，就算你退役了，也不能忘记我们的规矩——在可以营救的情况下，谁都没有‘放弃’这个选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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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you-know-who的死亡名单上，永远只会有自杀和意外这两个死亡原因，后者是不可控的，前者是在无法援救的情况下的主动选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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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得到死亡通知之前，you-know-who从来不会放弃营救计划，哪怕这个计划基本上等于是无用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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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不回人，尸体也要带回故土，不能明着立烈士碑，you-know-who的英魂纪念堂里总有他们的一席之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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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声，灯光将她的影子投到地面，带出一片浓郁的黑，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她身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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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后，她低声说了一句：“我来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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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字里，包含了她所有的懊恼，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无可奈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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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听得喉头微哽，忍不住闭上了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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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间，他们谁都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在为死去的战友沉默着悼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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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维持了良久，安秋才将它打破，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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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先生这已经是明晃晃将一把刀捅在他们身上了，安秋都忍耐不住，更何况是和鸠头曾经并肩作战的常笙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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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却冷冷地道：“什么都别做，主动权现在在他手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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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真的是有因才有果，如果常笙画没有追查关韫庄的事情，付家等势力就不会倒台那么顺利，金先生也不会见势不妙就跑得那么快，还想起可以利用这个疗养院脱身，可是没有金先生的推动，常笙画也不会发现鸠头已经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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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国外那么多年都没有想过回来，就是因为常笙画觉得国内已经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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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的公道讨回来了又怎么样，无非是平白惹人伤悲罢了，关韫庄已经死了，第七小队牺牲了，常笙画在m国漂泊，并不知道当年的泄密事件只是一个开始——苗凤纤没死，苗鹞瑶逃亡，眼镜被迫自杀，鸠头和蛮子被当成筹码就此消失，那批势力暗暗崛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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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常笙画发现这一切的时候，她已经没有阻止的能力，如今来到疗养院，不过是不知道有无用功的止损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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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悲剧令人深刻，大抵是因为悲剧会滚雪球般带出更多的悲剧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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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面露几分倦怠，在这一瞬间，她真的很想听听宁韶明的声音，汲取几分让她重振旗鼓的力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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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注视着常笙画，“什么都别做对吗？以退为进？你觉得他会先沉不住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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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主动权不在我们手里，”常笙画的眸色深沉，“只能等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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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觉得常笙画应该有别的计划，但是她不说，安秋就没有继续追问了，“行，我这边按兵不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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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常笙画随意应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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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犹豫地看着常笙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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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微微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我没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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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少有这么坦诚情绪的一面，这也是因为安秋是you-know-who 的人，如果在她面前的是能看得出她在假装冷静的井孟可，常笙画都会一直装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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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秋想了一下，还是道：“你已经尽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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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也算是you-know-who这边出了篓子，就算常家没有消掉她的军籍，常笙画也等同于是已经退役了很多年，更不清楚第七小队牺牲之后发生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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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you-know-who这边主要针对境外工作，对国内的掌控力度太低，关韫庄泄密案造成的影响很大，等他们收拾完烂摊子，鸠头和蛮子的下落早就被抹得无影无踪，也没有及时察觉苗凤纤和苗鹞瑶的存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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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常笙画回国之后愣是掺和了一脚，当年很多事情仍然都稀里糊涂地封存在档案室里，再也没有了后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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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默然，然后道：“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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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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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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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孟可路过常笙画的办公室，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就发现她居然乖乖地在做枯燥的文书工作，难免有些惊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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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常笙画头也不抬地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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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孟可直接迈步进来了，意有所指地道：“我以为你会挺忙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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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金先生丢给他们一个摸不着头脑的故事，井孟可觉得常笙画这会儿应该是在想办法破解谜团或者是和对方斗智斗勇才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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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掀起眼皮子看他一眼，态度很冷淡，“没什么可忙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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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孟可听着她这语气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狐疑地看着常笙画，“你查到什么了？还是他拿捏住你的痛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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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道：“都有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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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孟可觉得她这个队友太不靠谱了，“然后你就什么都不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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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露出一个假笑，“我这不是在等你帮忙么，师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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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金先生还真的彻底踩中了常笙画的七寸……井孟可眯起了眼睛，有点不太好的预感，“跟他昨天的挑拨有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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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的假笑慢慢变冷，“我应该感谢他对我的重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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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为了不让常笙画破坏了他的计划，金先生那叫一个煞费苦心，连自己的黑历史都给爆出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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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孟可啧了一声，“那你现在能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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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重新低下头去处理手头上的文书，“上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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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孟可有点无语，“那也轮不到我去干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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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不搭理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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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孟可不甘心地道：“你就这么看着他把疗养院弄得乌烟瘴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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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笙画道：“师兄你加油阻止他的阴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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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孟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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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真的罢工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