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注完元气，登上马车，沿中间那条岔路，向西驶去。
行了半天，来到吴楚国境分界，武南山。
山脚下，有间悦来客栈。两人下了车，杜仁跟着小二，将马车拉到后院，解下挽具。
把马牵到马棚里，拴在马槽前头的柱子上。
整备好水草，看着它痛快地饮水、食草，少年才离开后院，回到客栈大厅。
泽雅坐在桌边，饭菜已经上桌。她还没动筷子，等着少年过来。
小杜坐在她对面，“不用等我嘛，趁热吃。”
见她仍不碰筷子，少年先拿起竹筷，“你不吃，我可先动口了。”
“你吃吧，我还有话要说。”
杜仁猜不透她要说什么，只好自个儿先就餐了。
女人等他吃了几口，淡淡说道：“这儿是武南东面。往东是吴国，往南是蔡国、越国，往北是归龙岛。”
杜仁含混地说，“往西是楚国，对吧？”
泽雅顿了顿，“这儿往东、南、北的人很多，唯独往西的几乎没有。你可知道为什么？”
少年咽下口中饭菜，“山上有妖族活动？”
“不，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泽雅面色凝重，“关键问题是，这山路太难走了。”
杜仁问道：“那咱们要绕路走吗？”
女人轻叹口气，“不成。武南山南北跨度极大，绕路过去，太费时间了。”
少年直懵，“那该怎么办？”
泽雅有些过意不去，“杜仁，你听好，这事可能对你来说，不太容易接受。你我要把马车留在这儿了。”
什，什么？马车留下？
小杜如闻惊雷，怔在原地。
女人有些担心他，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双手捧住他的脸，“喂，别吓我啊。”
边喊，边用手轻拍他的脸颊。
餐厅里，其他客人好奇地望着他俩。
泽雅用兜帽遮住银，避免引人注目。
南国人都是黑，和杜仁相仿。银是北方少数族群的特征。
意识到众人的目光，女人抽回手，拉紧兜帽，坐回原位。
杜仁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为什么，必须丢下车马呢？”少年嗓音略有些嘶哑。
女人却严厉地说：“它只是一匹马，用得着这么难过吗？”
少年觉得她这话过分了，抑制不住，涌动元气，“他是我的同伴，你也失去过重要的亲友，不是吗？”
泽雅的脑中，闪过一长串名单，没有回嘴，而是低下头，伏在桌上，一抽一抽地啜泣。
小杜没想到，这话对她触动如此之大，一时慌了神。
忙站起来，左手撑在桌上，右手伸过去，拍她的肩头。
泽雅右臂横在桌上，头按在右臂上，左手迅抓住他的右手腕，用力一掰。
“疼疼疼……”杜仁脸上挤满了痛苦的皱纹，身躯拐成诡异的形态。
女人听见他喊叫，松了手，掏出手绢，别过脸，偷偷拭去泪痕。
“对不起，”杜仁满怀歉疚，“我不该提起伤心往事……”
“别说了，”泽雅收起手绢，正对着他坐定，眼中依稀含着点点泪光。“我刚才话也说重了。现实摆在眼前，无法逃避。卖马吧。”
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卖马，这两个字如此陌生，仿佛是第一次听说的。
少年又有些庆幸，是她提出来的。
若是自己决定，倒真不知如何处理了。
他沉默着点点头，也说不出别的办法来。
“这儿往来客商挺多，今天就有几位。快些吃完饭，找他们谈谈。”泽雅这才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杜仁平常吃饭，算不上快。这会儿，也学着她的样子，大口往嘴里送。似乎这样，能缓解心痛的感觉。
少年先一步吃完饭，提起法杖，就去找大厅里的客商们商量。
“先生，我这儿有一架的马车，打算卖了。车厢虽然普通，马却是好马。就停在后院呢，要不，我带您去看看？”
如此这般，问了不少客人。最终，有三位客商，打算去看看。
杜仁、泽雅领着三位客商，去到后院。
“三位老板，这就是我的马。”少年解下马缰，牵到院子里面，给三个客人验看。
唔，这马挺壮的嘛。
三人围着马转，四处摸过一遍。那马似乎挺讨厌他们，不时躲闪。
客商们都很满意。本来看到那陈旧的车厢，都有些嫌恶，这会儿争着抬价。
还没谈拢，意外生了。
那马仰天长嘶，悲切凄凉。五人都呆愣着望它。
马头调转，扬起蹄子就要蹬踩客商们。吓得他们呼喊着逃窜。
杜仁、泽雅连忙制止，好不容易才拉住它。
其中两位客商，骂骂咧咧，拂袖而去。剩下那位仍带着笑容。
少年连忙跑过去，躬身致歉。
商人抬抬手，“不必。这马看来聪明又忠心啊。看出来你打算卖掉它，可谓聪明；不想被卖掉，对我挥蹄相向，可谓忠心。”
杜仁大感惊诧，“先生此言，是打算买下这匹马吗？”
商人大笑，“我可不就是来买马的嘛。”
说完，从钱袋中取出六枚银币。“方才议价时，最高到五枚银币，我多出一枚。应该够了吧？”
少年沉默半晌，“不，先生，我只要五枚银币。”
商人大惑不解，“为何？只听说卖家抬价的，没听说自己压价的。”
“先生，这马对我来说很重要。”少年抱拳施礼，“只因我等需要翻越这武南山，不得已，将马易手。唯望买主能善待它，在下，感激不尽。”
商人拍拍手，“难怪能养出这么好的马。你放心，这一枚银币就当存在我这，今后悉心照料它，包在我身上。”
“先生，那我另外五枚银币也不要了。只求它今后，不再受半点苦楚。”
商人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是个商人，哪有取货不交钱的道理？”
泽雅走到少年身旁，敲了下他脑袋。“你这说的什么话，不是为难先生么？都答应帮你照看马匹了，岂会食言？还不快快领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