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风的见鬼坡坡上刮起阵阵阴风,吹的人直打哆嗦。多年以后胖婶儿回忆起那天的事情还心有余悸,主要是那风太邪乎了,冷的刺骨,吹的人心里头发慌。
胖婶儿胆寒,连忙喊道:“快快,快回去!”
魏四叔急急忙忙招呼其他人,管他死的活的,把我们一家都抬回了村。
抬到村中之后,村长赵老爷子听得情况也急急忙忙赶来,他心思细腻,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道理,赶紧把不相干的人打发了,只留下了魏四叔、胖婶儿、和村里的一个老大夫。
老大夫年纪很大,有八十好几,平日里除了帮村里人看点小病,也略通风水。
他检查了一下,觉得这事儿邪乎,让人把我爸翻过面,脱了上衣一看,喊了声:“糟!”
怎么糟?后背通红一片,赛一匹红布。
老大夫浑身颤抖,惊呼:“这是……这是鬼抬轿啊!”
鬼抬轿,人莫停,黑面鬼话不要听。
这句顺口溜在山民之间口口相传,谁都知道鬼抬轿凶险,但几乎却没多少人知道被抬走后会发生什么事儿。只知道常在山里走的人可能见过这种情况。就是走着走着,腿就赛灌了铅似的走不动了,眼皮子直打颤,往往这时候身后会飘出一个声音:“坐轿嘛?”
碰到鬼抬轿,这时候有嘛办法?
没办法!可千万别搭理他。
万一不小心上了轿,轻则魂魄被勾去重病三五月,留一身病根子;重则被拉去替了死!
我爸背会这么红,就是坐了轿的原因,那轿子阴气太重,和活人阳气相激,接触的地方便会通红通红。
不消说,我妈的情况也是一个样。
老大夫双手颤抖,又去检查我奶奶的情况。结果检查了一会,咦了一声:“奇了怪了,这是咋回事?”
他把我奶奶的手抬起来,只见到十根手指全破,里头的血几乎流光,干瘪瘪的只剩皮包骨。
奶奶的脸上沾满血迹,非常狰狞。
老大夫略一思索,立即想通事情的关键,他拍着桌子骂道:“太凶了!人都给跪下了还不让走。”
胖婶儿哪里见过这种诡异的情况,吓的不轻,连忙问:“老郎中,你别吓唬人啊,到底咋个回事?”
老大夫胆战心惊解释,大致将事情的经过还原。
原来我奶奶跟狗子到山坡的时候,狗子性凶,吓到了抬轿鬼夫,鬼轿夫便扔下我爸和我妈跑了。可鬼性至贪,比人还要贪万倍,煮熟的鸭子怎么能让他飞了?于是又回头,想用强的,把人给抢回来。
我奶奶咬破手指,以十指血抹在脸上,才把恶鬼吓退,抢了我爸和我妈下山。
咱们村很久之前是以打猎为生的,所以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咬破十指在脸上画图有个名堂,叫:勾脸。
勾脸一词源于京剧,是京剧脸谱勾绘画法之一。但在山里头,勾脸的意义远于京剧。
古时候有一些猎户进山,偶尔会在脸上抹点儿泥巴之类的东西,一来是为了与环境融为一体掩盖气味,二来起恐吓作用。
直到后来,这一做法被发扬光大,也引用了京剧词汇,变成了勾脸。咬破十指之后,将血抹在脸上,紧急情况下,可避鬼驱邪、逢凶化吉。
毕竟十指连心,十指血是大阳之物,涂于脸上能够吓退一般恶鬼。
我奶奶以勾脸阻挡恶鬼,才将我爸、我妈搬下山坡。
既然人都搬下来了,我奶奶为什么又跪在山坡上呢?
老大夫又想了一会才道出缘由。
“哎,树青他娘年纪大了,半只脚都踏进棺材里了,这十指血阳气有限的很,没有完全将恶鬼吓退。没想成,那几个恶鬼还敢再追过来,没办法只能回去跪下。”
这一跪,重若千钧,是父母之跪,神鬼难近。自古忠义之人胸怀正气,恶鬼不侵,也是这个道理。
奶奶这一跪,才真真正正将那几个恶鬼挡在外头,一直拖到村民赶来。
胖婶儿暗自抹泪,感动道:“树青他娘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魏四叔是个实诚人,催促道:“老郎中,别耽误了,赶紧救人要紧啊!”
老大夫有心无力,我爸、我妈被鬼抬轿,虽然人还活着,但半天不醒来,估摸着魂魄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我奶奶魂魄虽然尚在,可阴气袭身,气若游丝。一时间要拾掇三个人,老大夫本事有限忙不过来。
在场的魏四叔、胖婶儿、赵老村长都不通此道,帮不上忙。
事情大条了,这可怎么办呀。
老大夫没辙了,略一思索,当机立断道:“树青他媳妇还怀着身孕,这魂魄丢的太久,万一喊不回来就糟糕了,先救她!”
赵老村长也道:“树青他娘一片苦心,好容易把人带回来了,总不能让他们家绝了后!树青年轻力壮,应该扛得住,先救他媳妇,再救他!我想树青他娘如果现在还醒着的话,也会这样想的!”
胖婶儿心里不是个滋味,看样子他们是准备放弃我奶奶了,但这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当下还是帮忙筹备东西准备喊魂。
要说到喊魂,咱们村喊魂方式很特别,先取丢魂者常用碗筷,碗里装半碗水,放在门前,亲人蹲下身拿着筷子一下一下敲打碗檐,等什么时候水里的纹路不是细密波纹,而是变成如水滴湖面一样,一圈一圈,这魂便算是喊回来了。
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喊魂?这里头名堂可大着呢。
《礼记·曲礼上》:“饭黍毋以箸。”筷子原称箸,又称筯,取助人进食之意,人呱呱落地起就得吃东西,好的坏的,难吃的,美味的,都离不开筷子。
碗也同理,碗筷就相当于人的半个分身,以筷击碗延喊魂,有效的很。
敲碗之时,倘若从碗中心漾起波纹,这叫魂归,也就是说有魂魄点在水中,从门外进来啦。
但等碗筷取来之后,大家都犯了难,我们一家都昏迷不醒,家里就没个亲人了,谁来敲碗呢?
这事儿不大吉利,一般人不大想干。即便想,胖婶儿他们也没那个能耐。
毕竟这些旧习俗破四旧的时候都被批斗光了,村里头会喊魂的目前也就老大夫一个,这本是平日里还轻易不露出来。
可能会有人问了敲个碗有什么难呢?这您可就想错了。
敲碗的时候很讲究,第一,不能太快,太快的话声儿就连在一起了,阴事走单,两声连音走散的魂魄听不见,他们一般只听得见单音;第二,也不能太慢,太慢了,听的如镜中花水中月,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没几年功夫,胡乱敲碗只能给人添乱。
这里头太讲究,老一辈的人相继去世之后,村里头就没几个会的了。
最后没辙,老大夫义不容辞道:“我来吧。”
他走到门前,先把门打开,好让魂魄进门,这才蹲下身开始敲碗。
老大夫业务熟练,当、当、当、当,一声一声,节奏正好。
可就这么敲了半天,我妈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老大夫眉头紧紧皱着,鼻翼上冷汗直冒,说道:“最坏的情况无非是筷子把碗敲破一角,那代表魂魄已经离的太远,没办法法喊回来了。到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可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谁都想不到。
敲了大概半个小时,老大夫手都酸了,准备收场另寻他法。
结果这时候他眼瞳忽然收缩,布满皱纹的脸上一颤,忽然叫道:“快来看!”
胖婶儿着急围过去,盯着碗看了半天,没发现有什么奇特的,问道:“咋啦?”
老大夫继续敲碗:“看仔细了!”
魏四叔和找老村长也围过来:“这……这怎么回事?”
用筷子敲碗,不管用多大力道,只要引起震动,便会带起水波……然而,不管老大夫再怎么用力,碗里的水就跟死了一般,动也不动!
众人面面相觑,这也太邪乎了。
老大夫看了大家一眼,心中又惊又惧,手上不信邪地加了点力道,想要看看是不是因为自己用力太轻的原因。
可结果出人意料……随着力气的增大,那碗竟然当的一声,四分五裂,水哗啦洒了一地!
“糟了!”老大夫只隐隐觉得今日铸成了大错。
胖婶儿胆子本来就小,碗碎掉的瞬间,吓得从门旁退回屋内,趴在我奶奶身边,紧紧拽着她的手以寻求安全感。可这时候我奶奶的手竟然颤了一下,仿佛她在惧怕什么东西一样。胖婶儿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可奶奶的手颤抖个不停。
她慌忙喊:“你……你们过来,树青他娘是不是要醒过来了?”
老大夫扔下筷子,慌张跑过去扒开奶奶的眼皮,惊惧喊道:“阴气冲身!有东西要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候外面忽有冷风吹来。
这风吹过,如坠冰窖,只感到身上在被针扎一般……
那邪风呼呼吹来,屋内蜡烛灭了。
云朵罩着月亮,一丁点儿光都透不进来。
四周漆黑一片。
众人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赵老村长摸出火柴想再把蜡烛点燃,可连划了七八根,没一根划着……
我家那只老狗之前一直安静趴在奶奶身边,这会儿也焦急起来,疯狂冲着屋外大叫。
可能是这一叫的原因,下一根火柴竟然划着了。
老村长连忙点燃蜡烛,温暖的烛光再次亮起。
月亮也正巧从云朵中探出了头。
胖婶儿心里头极为不安,一抬头,几乎把胆囊给吓破。
只瞧见门外站着四个‘人’,那四人抬着一顶黑顶黑面的轿子,一张口就是:“坐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