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她布阵，看她不适，看她入障，看她疯魔。
</p>
看她因为青忱的一身重伤杀红了眼。
</p>
他没有一次如此希望一场攻城半途而废。
</p>
只因不想看见面前的少女为另一个男人如此疯魔。
</p>
……
</p>
一天后。
</p>
南王宫。
</p>
南王南辛不见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剑眉鹰目，周身气场又带了不似作假的悲悯，明黄色的正服衬的他华贵无双。
</p>
座下是心腹谋士与武将。
</p>
面前的案台上，只有一封从边界传来的军报。
</p>
宣纸墨字，只有浅浅的折痕。
</p>
字字说着的都泠濮双城失陷的消息。
</p>
南辛抬眸扫过面前不敢一言的手下，凌厉又威严。
</p>
年少在外的经历让他多了对平民的同情心与同理心。
</p>
也让人无法忽视他从城外到宫中王座这一路的谋算与手腕。
</p>
他与帝城玄执的这一场天下博弈，才是刚刚开始。
</p>
他步步与玄执紧着，两人你来我往，皆是难辨输赢。
</p>
可这一战他还是输了。
</p>
一步信错，两城皆失。
</p>
他输在了一封密信。
</p>
南辛在濮城设下的所有陷阱，玄执皆原封不动的还给了他。
</p>
那信是假的。
</p>
那晚青忱与商陆遇袭，回去泠城大营的只有档了刀的青忱，而毫发无伤的商陆，则是一人在城中等着西影军大部队的到来。
</p>
商陆用赌命的方式，为他所拥护的君主赌下一座城池。
</p>
这背后有几分玄执的谋算，那就不得而知了。
</p>
是否这是他没截下来的密信？
</p>
是否玄执一开始就算到这一步。
</p>
随后商陆带领西影军大部队换防，易容，静等他派出的救兵。
</p>
全军覆没。
</p>
而泠城，因为李宜的主动试探而自取灭亡在墨家军阵中。
</p>
墨鸢，青忱。
</p>
玄执真是得了两把好刀。
</p>
南辛抬眼望向座下众人。
</p>
倒是不再安静，激烈的讨论起应对之法来。
</p>
一个个满腔热血，颇有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p>
南辛一直很淡漠的看着他们出谋划策。
</p>
在他们再次安静后，南辛做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决定—
</p>
讲和。
</p>
他一向没有吞并天下的胃口。
</p>
年少时长辈的遗愿与亲眼所见的不公让他生出夺权之意。
</p>
泗都南部，只能是他的。
</p>
南辛双眸黑白分明，像是一汪深渊，承着对南部天地的执念。
</p>
他不好权势，更不愿南部民众被战争所耗，所以没有要反打的欲望，若玄执同意他的条件最好，不伤和气。
</p>
若最终帝城还是不放过他手里的这一方天地。
</p>
那便诱敌深入，看谁笑到最后。
</p>
所以几日后玄执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使官团。
</p>
个个文人风骨，不带一丝迂腐。
</p>
也难缠的很。
</p>
然而玄执这次出征并没有带一个文官谋士，多是嫌弃他们太过啰嗦。
</p>
所以在南王宫的议和使团到达后，迎接他们的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兵将。
</p>
当然，与他们谈判的也是这些人。
</p>
双方倒是硬撑着谈了几天，墨鸢一次偶然路过后，便时不时在议和厅前来来回回的路过。
</p>
最后甚至知会了玄执一声，得到他许可后在房里顺了个软垫盘坐在议事厅幕帘屏风后嗑起瓜子来。
</p>
没办法，实在太有趣了。
</p>
南王宫的使官满腹经纶，一张嘴就是天下大义民声所向，句句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说的都可编册成书，载入史册了。并且个个是谈判辩论好手，逮着一处漏洞可舌战一个钟头。
</p>
不仅听得暗处的墨鸢频频点头，更是听的对面帝城的兵将满脸欣赏与崇拜。
</p>
帝城这边主谈判位的小将军是世代从军，年纪不大却早已凭借一身本事与军功到了将军之位，也许是家里面没有一个读书人，两只眼睛中颇是对对面几个文臣的敬重与崇拜。
</p>
终于，南王宫主谈判位的老者在周围一同来的使官的频频点头下说的口干舌燥，端起面前清茶润喉。给了小将军说话的机会。
</p>
只见小将军正襟危坐，颇有学生面见先生的局促感。
</p>
“老先生所言极是…”
</p>
小将军怕是想尽毕生所学的文绉绉的词汇。也没想出个配的上面前老者的句子。
</p>
“是…是…是什么意思？”
</p>
少年将军的眼中满是对知识的渴望。
</p>
南王宫的使官刚入喉的清茶差点没被这句话呛出来。
</p>
老者面色憋红，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背过去。
</p>
感情他从天地论到人民，这对面的将军愣是没听懂？？
</p>
他打量了正对着他的小将军，又扫过其他一同坐着的帝城兵。
</p>
一脸真诚，丝毫不作儿戏。
</p>
又望向旁边的记录文书。
</p>
一张脸快要埋进案几里，双肩强压着抖动。憋笑的尤为辛苦。
</p>
本来他以为是那帝城少城主糊弄他们让个年岁不大的儿郎当主谈判官，后来走近仔细看是个小将军，想来这儿郎必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然年纪轻轻怎么会成将军呢。
</p>
结果胸无点墨，这…这怎么进行下去？
</p>
真…真…真真是对牛弹琴！
</p>
那少城主哪是糊弄，分明是折辱！折辱！
</p>
屏风之隔。
</p>
墨鸢笑的仰倒。她不敢出声，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嘴，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因为笑倒在地还滚了滚，高束的马尾微微有些乱，两鬓几缕碎发散落，惹上几分娇憨。地上散落着瓜子皮儿，软垫也已经歪斜。
</p>
在墨鸢身后的玄执眼中，毫无形象。
</p>
却又生动可人。
</p>
比天天冷着一张脸的冷漠姑娘好看太多。
</p>
他妖邪的眼眸扫过小姑娘比刚到帝城时圆润了一些的下巴。
</p>
眸中盛满欣喜与柔软。
</p>
看看，果然，还是他的身边养人啊。
</p>
小姑娘一心扑到那人身上，肯定吃不好穿不暖的，瘦的跟猴儿一样。一看就过的不好。
</p>
还是他好吧，锦衣玉食，满天繁华。
</p>
玄执眼中充满对青忱的不屑与自恋。
</p>
若此时墨鸢回头，便可看到一只眉眼间充满自得的盛世花孔雀。
</p>
墨鸢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想再仔细听听下文，这可比每次阿忱出去回来给他讲的民间事儿有趣多了。每次多有趣的事从阿忱嘴里出来都减色几分，后来，阿忱也意识到他并没有讲故事的天赋，索性时不时逮几个说书先生或百晓生来墨家，供她解闷儿。
</p>
如果此时阿忱也在就好了。他笑起来多好看呀，只是自从一同来了帝城，就很少再笑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