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哲儒看着眼前的地裂山崩，心中没有任何波动。
  他来的时候，看过很多地方了。
  在他来的路上，看到的都是……毫无意义的内斗。
  没有人理解任何人，没有人想理解任何人，但所有人又都在复制黏贴着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恶意，然后将这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恶意互相抛掷，看似热闹却毫无意义。
  每个人都承接了别人的恶意，然后自己留下一份，又复制一份丢给别人，就像是病毒传播一样，越来越多的恶意，越来越多的扭曲，越来越多的……自相残杀。
  这样的国家，真是……
  无药可救。
  想着这些，地面的崩溃即将上来了。
  刘哲儒知道，这并不是简单的蛮力，而是控制地气，将大地拽起，形成大阵，以五方后土之重压，镇压他的阳神，锁死他逃跑的可能性。
  正如同天上院宮所说，杀了这个阳神，没有什么用处，他的修行之路本来就到头了，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纯粹就是痴人说梦，斩了阳神纯粹是浪费资源。
  天上院宮要镇压刘哲儒，然后把他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掏出来，这样才有用。
  解决掉这个，再回去收束【精神投影】。
  刘哲儒看着即将涌上来的五方后土，轻声念道：“天地初开，两间人物俱无矣，故曰混沌。”
  “后，轻清上腾，有日，有月，有星，有辰，故日、月、星、辰，谓之四象。”
  他话音刚落，只看见四周那原始混沌的天空骤然放晴，日月星辰齐挂天空，绕地而行！
  无数星辰睁开眼睛，嘻嘻大笑，月亮更是挂起邪异的微笑，只有太阳一如既往，照耀光芒，不见变化。
  诸般异象，直接将逐渐凝实的地壳给凝滞在了原地，五方后土再难行动！
  天上院宮皱了皱眉，然后，加了一些力道。
  原本的束缚直接被突破，甚至更加猛烈了，地壳直接快速散开，带着上面的地火风水之力，改五方后土为地火风水四大！以地火风水重构乾坤，一道小世界快速形成。
  既然五方后土压不住，那就直接用一方小世界，强行镇压。
  这一手堪称神来之笔，阵法转换妙至毫巅，简直骇人听闻！
  要知道，诸般大阵，都是需要精心布置，仔细测算，许多山门的护山大阵甚至需要几十年才能布置成功，而且布置过程中需要许多阵师殚精竭虑，甚至耗尽心力而折寿，乃至于死亡。
  但方才那两个大阵，都是一等一的镇压法门，但天上院宮却信手拈来，毫不费力，甚至都不需要任何材料，阵旗，阵盘之类的东西。
  为什么布阵需要各种东西来压阵？普通的一些需要阵旗，厉害的则需要一些宝物充当阵眼？就是因为人力及不上这些天生灵物的物性之力，所以需要借助这东西，撬动更大的天地之力，化天地之力为己用。
  但天上院宮完全不在乎，所有的计算，包括各种布阵所需要的材料，他全部一力承担。
  硬生生以一己之力，完成了这样的壮举！
  看着四周的地火风水齐动，构建小世界，刘哲儒却也不慌不忙，继续张口吟唱，吐字清晰，哪怕是在四周各种震荡，声波震耳欲聋的情况下，依然能够听见这并不刺耳，中正平和的声音。
  “大哉乾元，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至此，地始凝结，正当丑会，重浊下凝，有水，有火，有山，有石，有土。水、火、山、石、土，谓之五形。”
  随着这一句话，四周正在构筑的小世界重重一沉！
  原本就是地壳强行扭转而成的小世界直接崩溃，化作原本的五方之土，被一股力量强制拉了下去，重重的砸在地幔层上！
  岩浆爆涌，地幔层本身就是熔化的物质组成，几乎肉眼可见的上地幔起了波动，数万立方公里的土地砸了回去，看似严丝合缝，但怎么可能真的毫无动静的还原？
  天地大冲撞！
  不对，应该是地地大冲撞！
  一块方圆几十公里，深几十公里，足足有上万立方公里的大岩块，就这么砸在了地幔层上。
  众所周知，动能等于质量乘以速度的平方除以二。
  现在，速度不快，也就十几米一秒而已。
  但……质量是多少呢？
  十方用脚指头都能算出来，质量等于密度乘以体积。
  这块大地，大概是两吨/立方米，也就是说，一立方公里有二十亿吨。
  数万立方千米，是打底是五六十多万亿吨。
  如此巨大质量的物质，以十几米每秒的速度，撞在了地幔层上。
  毁灭性的海啸和地震，刹那间摧毁了一切！
  十方瞪大眼睛，目光骇然。
  他心算能力不错，所以一刹那之间就得出了一个大致的答案。
  这一下，威力大概是……4.225 x 10^17焦耳，这个答案不严谨，而是非常不严谨，是个完全基于目测和心算的估算数量，除了数量级之外大概没什么参考性。
  但是呢，这这个数量级是个什么样的数字呢？
  大概是，两倍多沙皇核弹的威力，足以推动大陆架移动，改变全球的天气气候。
  好在这里是在超感知层面，如果是在现世，这一下就足够让日本整个本州岛全部灭绝，寸草不生。
  海啸会从东京湾发出，然后横穿整个太平洋，重重的拍在美帝的西海岸，造成巨大的财物损失与人员伤亡。
  爆炸产生的余波会绕着地球的气流循环整整三圈才会逐渐消弭。
  地震波会达到九级，在地球这颗星球里回来荡去，全世界的地震检测仪器都会不断发出警报，回荡上好几天才会恢复正常。
  仅仅只是震荡就能让数百公里外的北海道的玻璃被震碎，冲绳地带将会感知到明确的地面震动，本州岛的地形会被永久改变，大名鼎鼎的关东平原从此之后将不复存在，以后只会有关东盆地。
  想来正是因为这，天上院宮才不愿意在现世开战，关东平原经济高度发达，以占日本4%的土地，聚集了至少5000万人口，基本上占日本人口的40%了；创造了日本全国一半的gdp，人口密度之大，经济实力之强，均为世界一流水平，位于关东平原的东京都市圈也是世界上最为发达的都市圈。
  他可以容忍用东京做实验，但估计容忍不了东京彻底毁掉。
  那样对天上院家的伤害太大了，他们也是需要贱种供养的，起码挖矿，精炼，研究，之类的杂事，还是需要狗和贱种们去做的。
  哪怕是血祭也好，也得贱种们上才行。
  所以战场才会挪移到这里来。
  十方尽可能的稳定自身，同时，他利用自身的力量，开始控制小范围内的波动，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这是他的修行之法，他开玩笑说是震震果实，不过实际上，这是一门很高深的法门，名为《一切有为法》。
  但实际上，这法门却讲究的是一切事物、物质、意识、精神，以及所有现象的存在，都源于其生，依因缘和合而有，叫做生，依因缘分散而无，叫做灭。
  《金刚经》偈子：“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讲的就是，一切依靠因缘而生的世间法，都如梦幻，如泡沫中的影子，如雾霭一样的不可琢磨，无常变幻，同时又如同闪电一样的快速变化。
  一生一灭，就是波动，速度之快，无法想象，佛经有云：“不可思议”。
  所谓不可思议，就是完全不可思量的速度和数量。
  《一切有为法》修行的便是掌握这类波动，由慢至快，从简单的机械波，再到更深层，然后到物质与精神的生灭，一直到最后，与万物生灭一体。
  现代科学有类似的说法，叫狄拉克之海，随生随灭，无穷无尽。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巧合还是对同一物质的不同描述，但总而言之，十方接触到的部分就是这样。
  他修为尚浅，只能制造控制机械波，此时在这样剧烈的震动之中，只能勉强自保。
  还好这样的大碰撞，虽然威力不俗，但归根到底也只是机械波而已，虽然量大了点儿……
  要不然，这样的冲击波，他恐怕挡不住，在碰到的瞬间就挂掉了。
  但纵然相性很好，他依然是苦苦支撑，尽可能的在这样强烈的爆炸之中护住身体！
  没办法，威力太大了！
  但对于交战双方而言，这种震天动地的事情，真的只能算是“余波”。
  甚至都掀不起他们的衣角。
  但，刘哲儒却依然继续念道：“后，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交合，群物皆生，发生万物，至此，天清地爽，物华交泰，斗柄回寅。”
  此言再出，却看见三皇治世，五帝定伦，威宁四海，势镇大陆。
  刚刚的余波仿佛不存在一般，全部消散。
  “夫四时四维者，天地至大之谓也，凡言大者，无得而过之也，阴阳尽而四时成焉，刚柔尽而四维成焉。”
  话音刚落，
  又见天清地明，三阳交泰，剧烈的震动迅速消弭，大地的疮疤愈合，原本砸出来的地幔层的炽热熔岩尽数消弭，世界恢复正常，就连地震都消失了。
  但却看见刘哲儒并没有停下，正相反，他毫不犹豫的继续往下说。
  “人之至者，始得谓之人之人也，人之人者，至人之谓也，何哉？其能以一心观万心，一身观万身，一物观万物，一世观万世者焉，又谓其能以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功，身代天事者焉。”
  十方刚刚还在下面苦苦支撑，刚刚才因为一切地震都被消弭而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就听见了这段话。
  他惊呆了。
  十方不知道这是什么法门，道门应该没这种东西，但光是听这口气，他就知道，事情多少是有点大条了。
  口代天言，手代天功，身代天事。
  这种话能随便说出口吗？
  他不觉得自己能扛下来接下来的余波，但总得扛，所以他立刻盘坐在原地，念动经文，身周佛光浮现，身体散发金光。
  他当龟壳了，剩下的爱谁谁吧，扛不住就死球算了。
  他算是明白了，自己真掺和不进去这种层次的战斗，光是余波就三番五次差点要了他的命，这还是上面两位都看不见他的情况。
  他还是……太弱了。
  但没人在乎十方的想法。
  天上院宮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刘哲儒表演。
  说实话，他其实没什么压力，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不愧是被称为天才的人啊，儒释道三门同修，道家臻至阳神，佛门已开五识，儒家已到口含天宪，出口成章的地步。
  怪不得要到精神世界来，原来是借助这精神世界最初残留的开天辟地之力，用来弥补他的准备施展的《皇极经世书》。
  皇极经世书，其书以元经会，以会经运，以运经世，是一部号称“本诸天道”的书籍。
  在这种潜藏着开天辟地力量的地方，以胸中才气念诵《皇极经世书》这种文章，本身就能引动一部分的“真实”的力量。
  或者叫做“道”的力量。
  “至人，可口代天言，手代天功，身代天事，确实是不错的手段，但刘哲儒，你准备好成为至人了吗？”天上院宮问道。
  正所谓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想要成就至人，运使至人之力，须得放弃自我，忘掉自己，与万物化而为一。
  这是天上院宮这么放松的原因，不纯粹的至人，根本不可能代天行事，而如果真的成就了纯粹的至人，那么……
  天是不是有病啊？干嘛针对他？
  都成就至人了，那么所有恩怨消散，得大解脱，大逍遥，那么怎么会在意曾经的仇恨，执念呢？
  天都不对他动手，至人干嘛要针对他？
  全世界最不需要担心的就是至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就没有天谴一说，至人当然也不可能动手。
  毕竟，天无善恶，无惩无罚，无悲无喜。
  老天从来不会惩罚坏人的。
  但是，下一秒，天上院宮放松的表情消失了。
  他感觉到了，物理规则在排斥他，他体内的四大基本力在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