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守德看着瘦骨嶙峋的小妹，憨厚的汉子，头一回生出了满腔恨意。
他还记得当初四妹性子如何活泼，就算是去伺候人，也因着嘴甜模样俊俏而总能得主家夫人的夸。
在四妹出事之前，还捎信说发了月例，要给小石头买个小玩意儿。
“那是赵四妹吧！”同村的汉子，迟疑的小声说道。
他这一说，余下几个不知什么情况的汉子，再看那女子时，就真瞧出眉眼之间同赵守德的相似之处。
“这是遭了多大的罪啊，好端端的闺女，被祸害成这幅模样。”
“我记得以前，赵四妹可机灵的很......”
到底都是一个村的，不管有没有交情，见着赵四妹这般情形，心里都难受的紧。
更重要的是，赵守德在寨子里既然只寻找了四妹，那被一道掳劫来的三妹，又去了何处？
想到侯大春等人的恶性，哪怕没有亲眼瞧见，他们也明白，赵三妹的下场怕是更惨。
赵四妹满脸害怕，直到赵守德忍着心酸试探着说道：“四妹，你别怕，你得救了。现在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那些土匪，都被我们绑了......明儿就送去衙门，让他们再不能祸害人。”
哪知道，听了前半句渐渐平静下来的赵四妹，在听完自家大哥的话后，再度激动起来。那沙哑的啊呜声，急迫又痛苦，让她几度晕厥过去。
这般情况，韩毅几人哪能看不出端倪来？
因着人多眼杂，韩毅没有当众追问，直接让俩一道来的乡亲，陪同赵守德先护着赵四妹离开。
至于其他的事儿，还有尸坑，甭管再骇人听闻，总归不是他们能解决的。
不过韩毅心里明白，只看赵四妹的表现，去告官的事情，就要从长计议了。
接下来，便是遣散在寨子里被欺辱压迫的人们。
侯家山上，被掳来干苦力的人不少，有男有女，多半都是附近村子的。
也有往来行走商人，为逃命抛下的家眷跟下人。
而一些年轻的闺女，多半都是被侯大春等人，半道劫杀了她们同伴后，强迫留下的难民。
相较于好驯服的女子，男人也有，可无一例外都是身材瘦弱干瘪，整个人都因着惊惧而瑟瑟发抖生不出抗争的。
原本他们逃跑无望，想着能在这险恶之地苟延残喘。
为了活命，他们甚至对新掳来人的哀求，无动于衷。
不是他们心肠硬，实在是但凡他们敢出声，下一刻许是躺在地上的，就会是他们了。
这样的日子，黑暗的让人见不着希望。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有人会说，他们得救了能归家了！
一时间，那些早已没有悲喜的人们，又哭又笑。甚至有人，直接蹲坐在地上，大半日都不敢回神。
清醒的快的人，连忙寻起自个相熟的同乡或是因着结伴被一道掳到山寨的人。有的，则因着男人被害，一时踟蹰迷茫不知该去何方。
可更多的，却是恍恍惚惚，拿了盘缠稀里糊涂跟着人群离开的。
直到真的踏出了山寨的大门，她们中不少人，才痛痛快快的大哭起来。只是这次，是欢喜的快活的，是劫后余生的......
不管怎么样，原本偌大的山寨，在一阵哭嚎之后，再度恢复了平静。
韩毅等人打理好侯家寨后，确认没有遗漏，就提着身上带伤的三个土匪下了山。
不过亲眼看过了侯家寨子恶匪的行径，原本义愤填膺的桃溪村乡亲们，此时心里是五味杂陈，十分不是滋味。
毕竟侯大春那些人的所作所为，还有凶残手段，对于这些老实巴交就算打个架都只会推搡抓挠的庄稼户而言，冲击实在有些大。
不提别的，他们只要看到哪怕被赵守德护着都依旧瑟瑟发抖惊恐连连的赵四妹，就难想象那些土匪到底是多狠毒的心肠。
就算因着端了一个土匪窝而生出的那点得意，也半点没心情想。
几人一下山，却并未顺利回村。
不是遇上漏网的土匪，而是那山脚下，一群抱着盘缠包袱刚刚从山寨里逃出来的人，正一脸迷茫的等着呢。
他们见着韩毅一行，也不吭声，只不远不近的跟着。
期间韩毅有心询问几句，可但凡他停下脚步，身后的那群人必然也会停下。
走在后面的人，几番确定后，就同韩毅说道：“韩家兄弟，他们这么一群人，一直跟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韩毅哪能不知道这个？如今桃溪村先是招惹上了程县丞家侄子，随后又被土匪盯上，迟早不可能在这混乱的世道独善其身。
况且，眼下跟着的这群人，哪怕经历再可怜，总归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要是贸然让他们跟进了村子，会不会闹出乱子，又或者他们会不会起了坏心思，谁能说得准？
就在韩毅一行人发愁的时候，跟着的那群人见着前头停了下来，心里不由也忐忑起来了。
他们并非是想要做什么，实在是这些人跟那些附近村落有家人的人不同。
他们要么是随着主家路过被拦截下来的，要么是逃命的流民，本来就无处可去无路可走。如今就算被搭救下来，也不知道该去向何处。
而这些年，他们遇到的第一拨恶匪之外的人，就是韩毅等人。
所以在拿着盘缠相互搀扶着下了山后，面对茫然的前路，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在山脚下等了......
韩毅扫过后面有些瑟缩的人群，皱皱眉道：“先问清楚他们的打算！”
他当然不可能做神父，毕竟这年头，为着粮食一家人都能兄弟相杀，更何况是一群没有根底的人。
当然，韩毅不怕他们是坏，只是担心一旦他们闹了事儿，让媳妇跟着受累不说，还坏了媳妇辛辛苦苦拉拽起的村子。
天色微微亮了起来，此时已经不需要火把，大伙儿就能自在走路了。但许是因着憋着山雨的原因，这天儿一直阴沉沉雾蒙蒙的。
路边上也有各村各庄修的田地，只是相比于桃溪村的田地，实在显得荒凉。
等上了大道儿，隐约还有些饥饿交迫面黄肌瘦的流民歪歪斜斜的躺在道边。
而他们身边半大的早已是皮包骨头的孩子，则努力睁着因脸颊下陷而突兀的眼睛，盯着路上瞧。等瞧见韩毅一行人的时候，又赶忙收了眼神，唯恐又被人咒骂拳打脚踢......
没有粮食的灾年里，七八岁的孩童都早已经历过，为一块干饼子闹出人命的事了。所以他麻木，偶尔露出一抹惊奇的神色，也会因为惧怕而瞬间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