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满曦和许沅走后,苏幕遮才深深地吸了口气,他的目光翩然落在袅袅升起的茶烟上。他的思绪忽然飘远,飞到那遥远的梅雨季节。
“苏哥哥,茉莉花都开好了,你可要捎些回去泡茶?”沈玫孜稚嫩的脸上满是欢喜,亮盈盈的眸子里荡漾着万千情意,她正双手捧着洁白芬芳的栀子,凑到苏幕遮面前。
苏幕遮愣了愣,随即如坐针毡,立刻从凉亭中的石凳上站起来,惶惶地退后一步。
他脸上的惊慌失措就像一盆冰水,从沈玫孜的头顶倾洒下来,她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她眨眨眼睛,忍住酸意,颤巍巍地将茉莉花更凑近他几分。
苏幕遮一慌神,无意间伸手打翻她手中的茉莉花,细小柔嫩的花朵儿飞散出去,被风吹落得遍布芳亭。
沈玫孜的满心欢喜也随着花散,渐渐淡去:“苏哥哥?”
“对不起,我……我要走了,沈姑娘,你以后不必来苏府了。”苏幕遮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握紧,眸里歉意一闪而过,此生,他注定要负了她的深情。
沈玫孜如遭雷劈,心比刚才更疼了几分,她慌张地扑到苏幕遮的怀里,抬高下巴,晶莹的泪花顺着眼角缓缓流下:“你要去哪里?”
“远离京都,你只需要知道这点。”苏幕遮双手放在沈玫孜的肩上,而后俯下头与她平视,神色无比认真,“你以后不要四处打听我的消息,更不要找我。我们,就此永别。”
苏幕遮不忍看见沈玫孜的伤心,他轻轻推开痛哭流涕的沈玫孜,朝渴望的远方迈出坚定的第一步。
佳人立于凉亭,抬袖一遍一遍地拭泪。
这应该是与沈玫孜最后一次见面了吧,苏幕遮兀自苦笑,他跟随父亲辗转反侧过好几个地方,最终选择在新店为官,一来是造福此方百姓,二来是照顾远嫁的姑姑。
对于沈玫孜,他无法将怜惜当作爱怜,不爱一个人,就不能给她任何希望。
原本,他已经做得很好了,难道,现在却要因为从未面世的云北白药,再次惊扰别人的岁月?苏幕遮真得不知道,他狠狠闭上眼睛,任由汹涌的回忆侵袭,挣扎深攥在手心,他一时之间,终是难以抉择。
“扣扣扣!”急促的敲门声将苏幕遮从无尽的深渊中拉扯出来,他猛地回神,暗自思忖,他已经规定过,小厮丫鬟不得轻易入院,想来是发生了要紧事。他快速起身,大踏步走上前拉开门,刺眼的阳光就争先恐后地扑进来,他抬袖去挡,恰好没有看见心腹小厮脸上的焦急。
“公子,不好了,小姐病情加重,哭着闹着要您去。”小厮急得差点就在原地跺脚。
“你说什么?”苏幕遮只觉得心跳好似漏了一拍,急忙伸手攥紧小厮的手腕,“快带我去!”
“阿嚏!”许沅摸摸自己的鼻子,拿起最后一根柴放进灶膛里,就忍不住蹙起秀眉,“到底是谁骂老娘。”
李满曦正拿着一瓶菜籽油等锅蜡,听闻此言不禁有些好笑:“谁还敢骂姑娘啊?”
他话里的讽刺引得许沅翻了个白眼:“李满曦,几天不打你,你皮又痒痒了?”
“啊,姑娘,我要下油了,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李满曦清澈的眸里藏着丝揶揄,但手上的动作倒也不含糊,他缓缓将菜籽油倒入冒烟的铁锅中,顿时冲散了白烟。他迅速拧紧瓶盖将瓶子放置在灶台上,另一只手已经迅速抄起铲子熟练地搅油。
菜籽油在滚烫的铁锅里翻滚,逐渐起了点细碎的泡沫,不一会儿,泡泡由小变大,破裂的声音如同谱了首欢快的曲子。
眼见着菜籽油熟了,李满曦端起灶台上的盘子,将里面的土豆丝和着少量青椒丝一齐倒入油锅里,顿时一阵烟起,噼里啪啦齐响。
他快速抄起铲子,有节奏地翻炒着锅里的青椒土豆丝。
“哇,有点帅哦……”许沅喃喃,她搓搓手,有些蠢蠢欲动,“诶,李满曦,下次换我来炒菜,你给我打下手。成不?”
李满曦将目光从油锅移到许沅身上,看着她那幅跃跃欲试的模样,他欣然点头,露出一个傻笑:“好嘞,我等你哦!”
忽然,他神情变得有些古怪,俊眉一皱:“姑娘,你光顾着看我炒菜,灶里是不是没火了?我抄起菜来不得力。”
“啊?”许沅这才把目光投在灶膛里,果然,原本的熊熊大火已经悉数燃尽,只余下星星点点的火焰,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嗷,好像真没有了呢,你等等昂,我马上给你加大火。”
李满曦摇摇头,正打算翻炒时,就听到她一声惊呼:“李满曦,家里没柴了!”
“坏了,这几天都忙着选田,没去捡柴。这样,你先凑合着地上的干碎叶,咱先把晚饭吃了,再商量捡柴的事儿。”李满曦恍然大悟,也只有先提出权宜之计。
许沅听话地点点头,用火钳尽量将地上的碎叶和杉木丫夹起送进灶膛里,这些枯叶很好烧,不过,维持大火还是有些困难,她真是仔仔细细捡漏,才配合李满曦将这盘土豆丝给烧好。
由于没柴火,他们就只炒了一盘菜,最后,还是靠着铁锅的余温才将冷饭温热。
端起碗,许沅看了看桌上颜色不赖的土豆丝,又瞅了瞅神态自若的李满曦,啧啧称奇:“李满曦,我发现你的生活经验好丰富,以后跟着你混,肯定有饭吃!”
李满曦拿起筷子轻轻敲了敲许沅的小脑袋,佯装怒道:“你不跟你家夫君,还想跟谁?”
“哼!”许沅将头扭到一边,心里却是比吃了蜜还要甜,这只闷骚鬼现在终于承认是人家的夫君了。
“好啦好啦,吃完饭洗过碗,我们就去山上捡柴吧。”李满曦率先夹了一筷子土豆丝,鲜亮的光泽度顿时取悦了他,他嘴角一勾,有时候,不得不发自内心地夸赞自己的厨艺。
听说要出门玩,许沅高兴地一拍桌子:“好啊!”
“行了行了,安静点吃饭,真要到捡柴那会儿,姑娘兴许还不乐意呢!”李满曦朝许沅挑眉,眼里流露出丝丝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