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满曦坐在平日里教习林英经文的圈椅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欲言又止、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的纠结模样,最后还是林英心疼李满曦将话都憋在心里,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子,你可是有什么话想对学生说?夫子尽管说,学生……”都能接受这几个字,刺得喉咙生疼,林英默默地垂下小脑袋,弯长的睫毛像蝶翅般轻轻颤动着,他现在终究还是说不出口。至少,他无法接受与夫子分别,尽管总有一天会来到,可他却不想这么快,他渴望着分别的日子远些,再远些……
可李满曦的下句话,无异于残忍地撕碎了他的幻梦:“小林英,你应当知晓,夫子不远千里来京都的目的,不错,那就是云北白药的配方。我不会对你隐瞒这些,因为我想让你看见最真实的我。”
林英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浓烈,他害怕、他彷徨、他无法接受李满曦即将提出的分别,他当机立断,头一次鼓起勇气抓住李满曦的衣袖,再次仰起头来时,眼里已经流转着晶莹的泪花,就连稚嫩青涩的嗓音都微带颤音:“夫子,所以,你已经拿到云北白药的配方对不对?你马上就要离开京都,对不对?再也不要小林英了,对不对?”
一连串的问题砸进李满曦的心头,这是个多么脆弱的孩子啊,可是,他现在注定要辜负小林英美好的期待了:“小林英,是的。不过,夫子并没有拿到云北白药的配方,而是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寻找能够帮助我更好得到配方的方法。所以,未来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陪在小林英的身边,没有夫子的督促,小林英也会乖乖地努力学习,对不对?”
林英感觉自己面前的世界轰然倒塌,眼前天旋地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了汹涌的失落,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逼迫着自己的声线不再颤抖:“夫子,为什么要离开林英呢?可是林英学习不刻苦,夫子不再欢喜林英了,所以要躲到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也让小林英再也不能找到夫子了。”
“怎么会呢?”李满曦被误解了,顿时慌得手忙脚乱,一会儿轻轻拍着林英的后背,一会又抬袖揩掉他的眼泪,疼惜无比,“不会的不会的,夫子不会丢下小林英,也不会不喜欢小林英。这次,夫子是真得要去清沁国得到公主的帮忙,这样,夫子才能返回京都拿到云北白药的配方。夫子向你保证,一得到公主的帮助,夫子就马上回来找小林英,好不好?”
林英拼命地摇着头,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江水,偏生他的牙齿还深深地嵌进了嫣红的嘴唇,看起来倔强脆弱地让人心疼。
“夫子会托潘将军的关系,将你送进全京都最好的私塾,并为你付清一年的束脩,一年后,夫子保证会回来的!”李满曦站起来,走到林英的面前,而后就半俯***子,将自己宽厚干燥的大掌覆在林英冰凉的小手上,眼神里带着认真的笃定。
也不知是否太绝望,林英已经不再哭泣,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李满曦,他的视线太过直白,李满曦只觉得心头的愧疚越积越浓,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儿来,他不由自主地垂下脑袋,遮住了眼里对林英的失落。
书房内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李满曦腿都蹲麻了,可还是没有得到林英的答复,他正打算站起来出去透透气时,林英却猛地拽住他的衣袖。李满曦惊讶地扭头,林英却快速地低下头,声如蚊讷:“学生全凭夫子做主。”
李满曦有一瞬的愣神,对于林英的突然转变,震惊之余便是淡淡的欣慰,他点点头再吩咐了几句就站起身,忍住强烈的眩晕感向外走去,他得立马找潘将军商议,提早给林英找好私塾,等将林英安顿下来,他才能安心地准备去清沁国的事情。
他刚一打开门,就看见斜斜地倚在园中梨花树干上的许沅,他张了张嘴,可还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就被许沅比划的手势生生将声音给咽了回去。他反手带上书房的雕花木门,就迫不及待地走向许沅,他神色温柔地抬手拂落许沅肩头的一片枯叶,压低声音询问:“姑娘不想让林英知道,你来过他的院子?”
“嗯。”许沅低声应道,声音无悲无喜,也很难听出其中的深意,或许自己也感觉只说一个字确实显得有些高冷,于是许沅就再次补充道,“林英不喜欢我,我也没必要出现在他面前。白白遭他嫌弃。”话音刚落,许沅就赌气地将头偏到一边,抱着双臂,一副我生气了还不快哄我的娇蛮模样。
李满曦哭笑不得,只得走上前一步,强硬地将许沅扯进自己的怀抱,他笑得分外开怀:“姑娘何必跟一个小孩子吃醋呢?”
“哼!谁告诉你本姑娘是吃你的醋啦?那林英,本姑娘还未放在眼里呢!”许沅安心地窝在李满曦温暖的怀抱里,明明舒服惬意地眯起了双眼,可她还是咬牙切齿地回道。
“好好好,姑娘说什么话都是对的!”这个时候,也唯有什么事儿都要顺着许沅了。
看来啊,这辈子注定要被自家姑娘吃得死死的,不过,他倒是心甘情愿的,就是不知道,姑娘会不会朝他撒一辈子的娇。思及此,李满曦更加收紧了环抱住许沅的力道,他深深地期盼着,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姑娘,我已经答应林英了,会借着潘大将军的关系,替他找全京都最好的私塾。我想,对于私塾,潘将军可能了解地太少,所以我有意邀请他同我一起出府,打听私塾。”李满曦交代着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交代完后,他忽然轻声叹了口气。
许沅不明就里地睁开双眼,忍不住在他腰间的软肉上轻轻掐了一把,低吼道:“以后不准在我面前叹息,听见没有!”
“好吧!”李满曦只好唤作在心中长叹一声,在处理林英的事情上,他总觉得有些地方欠妥,可具体在哪些地方,他又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