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满摇头：“从前我也觉得自己可以清楚的分清利弊，做的了选择，可如今我成为一个母亲，我只要想到这个孩子是被我亲手放弃，我便会觉得窒息般的难受。”
玉玲珑皱眉：“我总觉得你是自己走进了牛角尖。如今不是放弃，而是选择。咱们在这儿没有任何先进的仪器，这个孩子有很大可能性是畸形的。你想想看，自打你有孕以来，酿酒、疫病一件接着一件，甚至这孩子的父亲也不过是刚刚解了毒。当初你不也担心过这个孩子活不下来吗？更别说徐大夫为了稳定镇上的人心，用药甚猛。我打听过的，徐大夫不过是不好跟你直说罢了。小满，你清醒一点。原先你不肯打掉这个孩子，我理解你是不知道陆谨之的态度，可如今你也看到了，对于陆谨之来说，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如何，只要你活着，未来就总是还有希望的。你答应我，喝了药吧。再拖下去，当真会伤着你。”
“难道如今就不会伤着我了？”顾小满叹息，“我何尝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可如今疫病爆发，我一旦落胎，身体必然虚弱，也很容易感染疫病，不是吗？”
“徐大夫不会让你染病的。”玉玲珑握住她的肩膀，“小满，你跟我说实话，你如此坚持要生下这个孩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因为这是我和谨之的孩子啊。”顾小满别开脸。
玉玲珑皱眉：“你还要瞒着我吗？瞒着我有意思吗？”
“……我做了一个梦。”顾小满沉默片刻，有些心虚地说道，“我梦到自己回家了。”
“什么？”玉玲珑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绪似的点了点头，“所以，你是觉得自己会像来的时候一样，毫无预兆的离开，所以想要留下一个孩子来？”
顾小满点头。
“糊涂。”玉玲珑叹气，“我一直在想，咱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原本的那个灵魂究竟是死了，还是去了咱们身上代替了原先的咱们。我想不大明白，后来也就不在想了。如今听你这么说，我又升起了这股子念头，我想，咱们在这儿是有没有完成的事情要做。你要做的，就是跟陆谨之天长地久。你不是说过吗？你的阿裴和陆谨之长得一样，甚至陆谨之不是也曾经梦到过阿裴的事情吗？兴许这就是你们的缘分，不会因为一个孩子而生出旁的改变。小满，你太过小心翼翼，这并不好。”
顾小满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我去喊徐大夫来。”玉玲珑看着她，幽幽说道。
顾小满点头。
可当那碗落胎药递到她面前的时候，顾小满仍是犹豫了。
她沉默着看着那一碗药，许久才端到了自己面前。
陆谨之紧张地坐在一旁，生怕她又临时反悔。可他到底什么都不敢说，终究是他们夫妻决定舍弃他们的孩子，无论说什么都是那么的不合时宜。
好在顾小满沉默了片刻，还是将药喝了下去。
她放下碗，接着就低下了头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
她问徐大夫：“这药多久会起效？”
徐大夫皱了皱眉，有些不安地说道：“这个说不好，兴许很快，也兴许要到明日。”
顾小满点头。
徐大夫挥了挥手，示意大家都出去，只留了陆谨之在屋里，嘱咐了一句：“若是小满丫头发动了，你记得出来喊我。我今日推了回春堂所有事物，只守着着丫头平安。”
“多谢徐大夫了。”陆谨之说道。
徐大夫摆了摆手，带着人出去将门关了起来。
陆谨之坐在床头，将顾小满搂在怀中，低声道：“小满，你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事儿，我总是陪着你的。”
“我不怕。”顾小满叹了口气，将脸埋进了他的胸前。
不知过了多久，顾小满感觉小腹一阵抽搐地疼痛。
那疼痛来的快速又猛烈，令她还来不及说话就已经痛呼出声。
陆谨之的脸唰地一下子就白了个彻底。
他紧紧握着顾小满的手，扯着嗓子呼唤徐大夫。
这一嗓子，直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喊了过来。
徐大夫快速将一应药品备好，便让齐别枝听着自己的指令进了门。
顾小满脑中一片迷蒙，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听到徐大夫长舒一口气，便又是一碗药送到了嘴边。
囫囵地吞咽下去后，顾小满便陷入了昏暗的迷雾之中。
耳边各种声音嘈杂，她只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同她道别。
她知道，她失去那个孩子了。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睁眼便看到了眼底尽是血丝胡子拉茬的陆谨之。
她扯了扯嘴角，努力冲着他笑了笑：“我没事。”
“是我不好，是我护不住你们。”陆谨之摇头，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浑身颤抖。
好一会儿，陆谨之才长舒了一口气，捋了捋顾小满耳边的碎发，低声说了一句：“我去喊徐大夫进了。”
顾小满点头。
片刻后，徐大夫便进来给她重新把了脉。
“怎么样？”陆谨之一脸担忧。
“这丫头没事儿我倒是瞧着你要有事儿，赶紧去睡一会儿，你媳妇儿只需要好生将养一阵子就是了。”徐大夫瞪了陆谨之一眼，撵着他去休息。
陆谨之却说什么都不肯走，生怕自己离开一会儿顾小满就要出事儿。
徐大夫顿时来气：“你这是质疑我的水准？”
“谨之，你别担心了，我来守着小满。”齐别枝叹了口气，拍着徐大夫的后背冲着陆谨之摇了摇头，“你这孩子也是，哪能不眠不休地守着小满呢？真是义父说的这样，小满好起来你再倒下，咱们家这阵子不用干旁的事儿了，尽伺候病人了。”
“谨之，你睡吧，别让我不安心。”顾小满虚弱地冲着陆谨之笑了笑。
陆谨之无法，只好依言去休息。
可不管怎么劝，陆谨之只肯在一旁支一张榻子。
顾小满知道再劝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轻声同齐别枝商量：“我这里也没有什么事儿，姨母不必守着我了，让谨之好生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