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广仰头喝光了手里的酒，有酒液划过他的脸颊，像是一行清泪。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略带匪气的笑容来。
他说：“小满啊，我和陆谨之他们不一样，我生来浪荡，本想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谁知无意中遇见了唐馨那个小丫头，我动了心，是想过安稳下来的。可我这样的人，怎么安稳的下来呢？”
“所以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上人，嫁给旁人吗？”顾小满撇撇嘴，“懦夫。”
顾小满瞧着胡广这模样，说多了也没什么意思，便转身离开。
谁知走了没几步，便听到胡广扯着嗓子问她：“温良哪里不好？出身？门第？呵，既然如此，你们凭什么觉得唐制那个老头就看得上我呢？”
他不像胡力，正经书院里念书，早晚是有个文雅的未来。
他也不想胡力，是有考取功名的信念。
他这个人，羡慕的是黎阳，可以仗剑走天涯，潇洒一世。
可他不是黎阳，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可以自由的选择自己的人生。
胡广其实有私心，他希望胡力和胡言都能够考取功名，甚至是他的父亲，他也希望这么多年的积累下来，他爹可以做一个好官，带着他娘一起赴任。
这样，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了归宿，胡家也算是有人继承门楣，到那个时候，他肩上的责任，兴许就没有那么重了，他也可以像黎阳一样，去过自己想要过的恣意人生。
扪心自问，胡广自认为自己足够喜欢唐馨，可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吗？
难道他为了她的未来着想，希望她能够有一个更好的人生，是他错了吗？
胡广将自己的这番心事同顾小满一股脑地说了一遍，便带着些许疑惑看着她问：“你来告诉我，我的选择是错的吗？”
“我不敢妄议你的对错，只是表兄，人这一辈子，又能有多少次选择呢？馨儿既然来跟你说这一番话，心中便不是没有你的位子。你要明白，唐制那个人，咱们往日里瞧着在和善也没有用处。当初唐制说将唐菀匆匆忙忙嫁人时的遗憾是真的，可如今唐菀生活如意，他起了旁的念头未必就不是真的。”顾小满是真正担心唐馨的婚姻大事会被唐制头脑一热随便安排了去。
若是果真能够像唐菀一样，倒也还算是幸运。
可这世上哪里就有那么多的幸运等着唐家的姑娘？
顾小满有些悲哀地叹了口气，她定定地看着胡广，问了一句：“你是当真不会后悔吗？”
“我不知道。”胡广双手抱住头，显得有些难以抉择。
“你这样的人，我可不会要你。”陆谨之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抱着胳膊站在院角冷笑了一声。
胡广怔了怔，不解地看向陆谨之，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做事犹豫不决，缺少魄力。”陆谨之答道。
“可是跟着你，能够听令不就好了？”胡广有些不服气地问道。
陆谨之摇头：“我要的不是只会听话的小兵，而是有自己思想的领头者。若是你觉得自己只会听话这一个本事，那么，不必来找我，去替了大海的活计就是。”
“……你让我去杀猪？”胡广皱眉。
“只怕你就算是杀猪都不如周宏海利索。”陆谨之嗤笑一声，走到了顾小满面前，“累了吧？咱们回去歇着。”
“你们就这么不管我了？”胡广大叫。
“自己琢磨清楚了再去找人来帮忙，那才叫做谈心，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叫做耽误时间。”陆谨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我若是你，就像将人抢到自己身边再说。”
“可若是错了呢？”胡广皱眉，“那便是误了人家一辈子。”
陆谨之撇撇嘴，再也不同他说半个字。
顾小满却还是有些担心地频频回头，被陆谨之不由分说地拉到了屋子里。
他将顾小满按在床边坐好，轻声道：“你整日里管旁人的事情，可还有工夫想想自己？”
“我自己？我如今就还是酿酒卖酒，等着你归家就是了啊，我还能有什么旁的事情？”顾小满问。
陆谨之叹了口气，将她圈在怀里，轻声说了一句：“我准备好了，可是你呢？”
“你要回京城？”顾小满陡然睁大了眼睛。
陆谨之点了点头，抬手摸了摸顾小满的头发。
他坐在她的身侧，手指缓缓往下，最终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那里原本孕育着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可最终却被他们放弃了。
他叹了口气，将头靠在了顾小满的发顶，近乎呢喃的说道：“其实这样也好，我也能少一分牵挂。”
“所以那个时候你就已经决定了？”顾小满眉头一跳，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小满，这一次我会在这儿呆半个月左右，你这里可能够给我准备几壶酒？”陆谨之没有注意到顾小满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回京城之前打算先去一趟漠北，兴许可以与王不移会和，在他手里拿上几件东西再回京城去。”
“安全吗？”顾小满问。
“自然，这有什么不安全的？你别忘了，有周宏海和你大表兄护着我呢。”陆谨之捏了捏她的脸颊，又说了一句，“至于黎阳，我会让他留下来保护你。”
“不如你带走黎阳，留下我大表兄吧。”顾小满皱眉，“如今这局面，我怕他这一走，就当真是一辈子后悔了。”
“留在这儿他也想不明白，还不如我带走他。你这里也好跟唐馨交代。”陆谨之深吸一口气，琢磨了片刻，还是继续同她说道，“我想，唐馨说的那番话也未必都是真的，你有空再去探探玉清琉璃坊如今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好。”顾小满点头。
“若是能够在我们离开之前将这些事情定下来自然是最好不过，可若是当真……那也是他们之间没有缘分。”陆谨之叹了口气，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拍了拍顾小满的肩膀，“你先歇着吧。”
“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顾小满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