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张麻子打坐打的好了，看书也看到而进去了，虽说那箱子的书是我们王家祖传，按理来说是不应该露给外人的，可是我爹却全部交给了我跟张麻子，让我们尽管看。
我起夜的时候瞧见过我爹对着祖宗的牌位忏悔，关于王家祖传玩意儿外泄的事儿，解释了好久好久，我会在门口站上好久好久，听着我爹讲完，心里头也不是个滋味儿。
可是我清楚，我爹不会是因为同情张麻子，觉得对不起张麻子，所以才收他为徒，教他些祖传的玩意儿。
“列祖列宗在上，您也都知道，这是咱们家的缘分，是咱们家的命运……”这是我爹讲的最多的话，收下张麻子，大抵就是命里该有的了。
我将这些话压在了心里，装作从未遇见过这事儿，跟张麻子该怎么闹腾就怎么闹腾，我们一家三个大老爷们儿，也挺自在的。
那天，我跟张麻子起来，我爹便没了踪影，原本寻思着是有点儿事出去了，过会儿就回，可是到了上午，又到日落，我爹仍旧没有回来。
这是许久以来，从未出现过的情形。村子里头的人都不能出去的，大家心里头很清楚这一点儿，我爹也不可能离开村子，让别人发现我们一家的特殊性。
我跟张麻子出去找了一圈儿，碰到村民们问了，也不敢说是我爹找不到了，只称作随便逛逛。一日过去，我们仍旧没有找到人，都有些泄气。
夜里头我俩在院子里头铺了凉席躺在上头，旁边点了艾草驱蚊，就这样子等着我爹回来。
“你说师傅是不是嫌弃你笨，所以偷偷跑了啊。”张麻子讲的一本正经，好似真的赖我一般。
我哪里服气，一脚朝他踹了过去，在言语上面进行着反驳。我俩又闹腾了起来，可是再怎么闹腾，也没办法忽略心里头对我爹的担忧之意。
“宗利，你还有没有想过要离开村子啊。”张麻子忽然又正经了起来，大抵是我爹的消失，引发了他一些列的思考吧。
“你呢？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我反问，心里头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是没底的。
算是我高看自己了吧，总觉得这个小村子不是我的容身之地，我想要更多的，更大的，可是这里根本就满足不了我，若说以前，我还有希望去追求别的，可是现在……
“不知道。”张麻子摇了摇头，眼里头无尽迷茫。
“我也不知道。”我笑笑，双手枕在脑后，静静看天。
我俩沉默了起来，看着天，看着地，就躺在这里，什么也不做，静静的等待，时间已经很晚了，睡意袭了上来，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迷迷糊糊当中，停到了张麻子含糊不清的话语，“宗利你知道吗？我总觉得你不是这个地儿的人，你得去更好的地方……”
我是闻着饭香味儿醒过来的，一边缓缓睁着眼睛，一边活动着身子，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身手一摸，再瞅瞅，原来是我平日里头盖的毯子，扭头朝着旁边看去，张麻子睡得正香，身上也盖着毯子。
厨房那边还传来动静，再加上这味儿，我便清楚，是我爹回来了。饭估计是做的差不多了，我爹从厨房那边探出了身子，喊着我跟张麻子起床。
“师傅！师傅！”一听我爹的声音，张麻子也激动了起来，身子坐起，晃着脑袋找我爹的身影，待晓得人在厨房之后，又松了口气，安稳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我跟张麻子一直在研究，我爹昨儿个到底去了哪儿，问东问西，他也每个出个确切的回答，我俩也就沉默了下来。
反常吃到一半儿的时候，我爹忽然拿出了个东西，递到了我的面前，“宗利，你看看这个。”
我跟张麻子互相瞅了一眼，然后我放下筷子，伸手拿了过来，再打开，里头放着的，是一张卡片，上头印着几个字，是“录取通知书”。
“爹……这……”我迷茫，拿着这录取通知书，看看我爹，又看看张麻子。
只有一张，写着的是我的名字，学校是三中，县城里头人人都知道的垃圾学校，我搞不懂我爹地意思。
“先吃饭。”我爹蠕动了几下嘴唇，看了那录取通知书好几眼，再瞅瞅我跟张麻子，末了却冒出这么一句话。
如此，我倒是也吃不下去了，坐在一旁看着这录取通知书发呆，想着一切的可能。我脑海里头想起了，之前我爹和雷老五i讲话的时候，提到的县城的事儿。
雷老五说的好像是让我多学点儿东西，我爹称让我去县城学，可是学的话，怎么找也得挑个好点儿的学校，怎么选了这种呢？我爹昨天出去，我才是去鼓捣这个无疑了，人家的高中都是考了试才能去的，我爹确实跑了一天的饿后门儿。
在我的胡乱猜测中，饭终于吃完了，将碗筷收拾好之后，我们仨人围坐在桌子前头，中间是那张录取通知书。我们仨一直沉默，最终还是我忍不住，先问出了口，“爹，你是要让我去城里上学？”
我爹将他的大烟斗子掏出，点燃了后，一下一下抽着，听了我问的问题之后，“嗯”了一声，又开始抽起了烟。
我抿了抿嘴唇，看看旁边沉默着的张麻子，又问，“那张麻子的呢？”不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吗，怎么只有我离开，张麻子却啥也没有。
“没有。”我爹摇了摇头，“张麻子跟我。”
“咱们村子里头的人，都不能出村子了，我怎么能走。”这一分开，我有些急，倒不是因为跟张麻子感情黏糊的非要在一起，我就是觉得，这是我爹偏心了，我怕张麻子心里头会膈应。
“你知道你能出去的。”我爹劝着，“宗利，你也知道命的，你不是适合一直窝在村子里头，守着这群人过活的，你得要更好的。”
我得要更好的，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话了，张麻子是这么讲的，我爹也这么说。可是啥是更好的，啥事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