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雁初打开房门，见门外歌如梦还在站着替她守着，不由有些感激：“多谢你，我打扰了这么久，该是时候离开了，等下次有时间我一定会好好来你这里喝杯茶的。”
歌如梦也笑着点头：“雁初可要说话算话。”
“一定。”
“哦，对了，我家主人说让你去见他，他有事情想要问你。”
柳雁初有些意外：“神夕公子可有说是什么事情？”
“没有。他的房间就在走廊最尽头那一间，你过去就可以了。”
沉思片刻，柳雁初笑了：“好，多谢。”
她朝着神夕的房间走去，有些惊讶，他有事情要问她，是什么事情？难道是她身份暴露了？不可能，他一直都坚信夜华卿死了，怎么会看她一面就认识了？还是因为刚才那些话……柳雁初的脚步蓦然顿住，若是和那些话有关似乎也说得通，那时她也确实很想这么说，应该说这话十年前青画她们和姑姑就想说了，只是十年后再借由另外一个人说出来，感觉却又大不相同了。
十年，有了很多的改变。
在他的门口，她有些踌躇，屋内却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还不进来吗？”
深吸一口气，柳雁初推门而入。
神夕站在窗边，一袭红衣如血般艳丽，相比之下，她就是自惭形秽了。
他的背影，如同当年那样，依旧是一身傲骨，从未改变。
就算暂时的落魄，也无法掩饰他心中的高贵。
他说过，她和他其实是最接近的。
“神夕公子。”她轻轻的开口，语气波澜不惊：“听如梦姐姐说你有事情要问我，不知你想问什么事情？”
神夕转头看了她许久，眼神复杂的让她都有些分辨不清楚是什么感情，他这才开口，带着一份强硬的姿态：“我最讨厌的人是谁？最讨厌的事情是什么？最讨厌的颜色又是什么？”
柳雁初愣了一下，随即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他这是在试探她！
“回答我！”强硬的态度，让她本能的反应，几乎没有什么思考便脱口而出：“你最讨厌的人是你自己，你最讨厌的事情是杀人，你最讨厌的颜色是红色，因为红色是血一样的颜色。”
神夕看着她，突然就笑出了声，笑容之中是那么的欢喜。
柳雁初也笑了起来，这些问题他曾经问过她很多次，熟到她来不及思考就将这个问题的答案说出来了，他还真是……
“你真的是夜华卿？”窗外的风吹起他的黑发，让他都有些不确定了。
柳雁初笑了笑，略带调侃：“怎么？你的问题难道还有第二个人回答得上来？确切的说还能有第二个人回答正确？”
“也许是有的，但我从未问过其他人，我只问过一人。”
“那你现在确定我的身份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他却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柳雁初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难道初次见面我就跟你说‘我是夜华卿’，你会相信我？说不定你会把我当成一个神经病了呢。所以啊，我只能让你自己发现。”
“你说的那些话就是想要让我发现你的不对劲？”
“有一方面是这个原因，更多的是这些话我确实想说出来，我想骂她很久了，没错，莫如意是莫家的大小姐，但你怕她做什么？当初夜国没有本事，可这是我自己以为的，那时我还小，不懂这些事情，后来接触的多了，知道的也就多了，就更加不理解了，明明夜国……为什么要怕她？就因为她身后靠着那个家族？夜国也不比他们差。”
“是因为我的身份。”他话说完就沉默了。
叹了一口气，柳雁初走进了几步，面对面的看着他：“虽然你的身份特殊，但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做出什么危害夜国的事情来啊，相反，倒是我，没准当初预言就错了，什么你是夜国的灾星，我看啊，我才是那个灾星，要不是我，夜国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果然，云泽家族的预言都是不可信的。”
“云泽家族的预言。”神夕的脸色有些冷，“云泽家族的预言有靠谱过吗？”
柳雁初想了想历代夜国的那些事情，不由陷入了沉思之中，好像……真的就没有准过！
天哪，居然不准！
“他们说我是灾星，命中带煞，说我会为夜国带来灾难，当初莫如意来抢亲的时候，我觉得也许是因为她，所以我才会是那样的命运，只是后来我想的很清楚了，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预言永远不会准确，因为每一个不同的选择都会改变人的一生。当然，若我真的会是这个煞星，那么不管我如何选择最终结果都一定不会改变，与其执着为什么，不如放手一搏，所以云泽家族的预言很早之前我就不信了。”神夕不屑的道。
柳雁初再次笑了，并排站到窗前，看着外面繁华似锦，百姓来来往往，热闹非凡，她的眸子之中闪过一抹落寞，低声道：“夜国也该是这样的场景啊，可是却因为我的缘故……如今的夜国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已经不知道了，王叔，你，回去过吗？现在的夜国如何了？”
神夕看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生分了？从前你可从来不这么叫我，一直都是叫我神夕的。”
“以前不懂，现在是长幼有别，你可是我的长辈。”
“长辈？”神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预言说你是夜国的明珠，而我是夜国的祸星，你看我们两个多般配啊，辈分是问题吗？况且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我只不过大你五岁而已，说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了。当初你要是嫁给了我，也就不会眼瞎的遇上了那两个人，到最后还死的那么凄惨。”
柳雁初翻了一个白眼：“我是你侄女，亲侄女。”
“那又如何？我又不在意，况且这话又不是没有人说过。”他看着她，温柔的目光让世间女子都招架不住：“你是明珠，乘着夜国的荣耀而诞生，我是灾星，斜着灾难降世，我们的身上都背负着夜国的荣辱与共，这份压力不管是好与不好那都是我们在承受着，你是最懂我，也是最了解我的人，这世间没有别人比你更知道我那么多年是什么样的感受，也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了。”
要不是相处多年，那样的目光柳雁初还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幸好，免疫了。
白了他一眼，她轻声道：“别开这个玩笑了，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开开玩笑也不行？”
“年少时候叫玩笑，现在这样，万一有人当了真，我会倒霉的。”柳雁初面无表情的道。
神夕脸色黑了一下：“以后别提她，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偷偷的笑了笑，柳雁初很乖巧的点头：“好的，我不提了，不管……”她看着他，“我只是好奇，你在别人口中可不是这样子的，多年不见，难得你还保持着这份一如既往想调戏我的心态。”
“在谁口中的传闻啊？”
抿了抿唇，柳雁初道：“夜国从未去刻意打听过你被抢走之后的事情，但是都说你在墨家过得不好，后来是被墨家赶了出去，我却是一直不相信的，在他们的传闻之中，你好像就是很窝囊的那种，但我知道你是一个高傲的人，你这样高傲的人怎么会弯下自己的傲骨？你肯对她妥协，还不是因为她用夜国来威胁你，可你的名声有些凄凉。”完全和她印象之中那人不一样。
“是啊，当初我就不应该对她妥协，就应该对她甩一句有本事你就灭了夜国好了，那我就真的坐实了这个灾星的名声了，不过现在也不晚，反正夜国也没几个人了，至于名声……我是那种在意名声的人吗？在夜国顶着灾星的名声活了十五年，哪里来的好名声？”
“你是。”柳雁初斩钉截铁的回答：“你就是那种很在意名声的人，要不然当年也不会对灾星的身份耿耿于怀那么多年。”
“我在意的是这个吗？”
“不是吗？”
神夕沉默了，片刻后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倒是忘记了，你确实是最了解我的人，知道我心中在想些什么。”
“那你知道我现在心中在想什么吗？”
神夕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夜国皇室虽然没有几个人了，但夜国的百姓还在。”他的神情严肃了起来，透过窗外看着下面的百姓，带着几分怀念：“三个月前我才刚刚去了一趟夜国，虽然如今夜国的皇城在当初那场战役之中被毁了不少，但是已经有人在修复了，而那些百姓纵然失去了不少，但是也依旧有人在守护着他们的家园，努力的生活着，像这里的人一样，他们都在守护着夜国，所以我们也应该守护他们。”
“这就是你当初对莫如意妥协的理由对吧，也许对皇室的人你真的不喜欢，可是那些百姓你一直都觉得他们很无辜对不对？”
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笑着道：“知我者莫若卿卿也，你不也一直是这么想的吗？就算现在你想要报复陆清墨，可是你也绝对不会把这些无辜的百姓牵连进来，哪怕你会觉得他们是南越的人，也是仇人之一，他们对于夜国的覆灭拍手称快，但你也不会让他们成为下一个夜国百姓的，对不对？你那么善良，怎么舍得伤害别人？你永远伤害的只有你自己。”
一把拍开头顶那只手，瞪了他一眼：“神夕，这话可就不一样了。”柳雁初垂下眼眸静静的看了一眼下方的人群才说道，“时过境迁，如今的我可没有你所想象的那么善良了，你不知道吧，前段时间我才杀了柳家上下那么多的奴仆，怎么能算是一个善良的人？”
“那是因为他们欠了柳雁初的，你只是替他们了结这段所谓因果……”
“停，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的古怪？什么因果我听不懂。”柳雁初最怕别人和她说这样的话，她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就是觉得有些离谱，但别人可不会觉得离谱。
被打断了话，神夕也不恼，关切的问：“听不懂没关系，我知道你没做错，这条路，你选择了一个人走，一定很孤单吧？”
寂静在屋内蔓延，许久之后，柳雁初才缓缓的说道：“自从我醒过来之后，我曾无数次在想，我若是没有醒来，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陆清墨会受到报应吗？会的，他一定会的。”她斩钉截铁，“就算没有我，他也一定会受到报应的，贤贵妃对他，只是在利用一个工具，甚至安排了一个人从小就在他的身边与他相依相伴，陪他一起度过那艰难的岁月，可是将来只要一想到陆清墨知道真相之后那大受打击的样子，我心中就畅快无比，被自己最亲最爱的人背叛，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一定是痛彻心扉。”
她明明在笑，可是眼里泪水却止不住的落下。
“你难道不是吗？”他有些心疼了，她何尝不是痛彻心扉。
柳雁初却是答非所问：“他保护了那么久的女孩，却原来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他，就是为了利用他，打击报复他，而他尊敬了这么长时间的养母，实际上却是他亲生母亲的仇人，他一定很绝望，一定会觉得这世界再也没有了他活下去的意义，什么皇权、什么名利都是假的，他这一生还不是像一个傀儡一样被操纵了，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被贤贵妃掌握在了手中，没有半点自由，这一生，他都不会开心幸福了。”
“你在关心他。”是肯定。
“我没有。”她否认。
“可你在哭。”
“我只是想起了我自己。”
“你骗不了我的。”他笃定的说道。
“你……”一抬头就对上看着她的人，眼底都是关心。
神夕看着面前之人的那双眼睛，是那么的哀伤，那么的让人心疼，他不由轻叹一声：“好好好，我不说了，你不会孤单的，我们会在你的身后陪着你。”
“这还差不多。”撇了撇嘴，柳雁初小声的道。
神夕也很欣慰，好像以前那个夜华卿又回来了。
轻咳一声，他道：“至于你刚才说的假设，这个假设不成立，因为你如今确实是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的，只是你到底是怎么成为柳雁初的？我很好奇。”
“……”柳雁初负手而立，冷静的说道：“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我……”话还未说完，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哗。
“莫姑娘，你不能进去，这是我主人的房间，你怎可随意乱闯？”
是歌如梦？柳雁初看了一眼神夕，发现他眉头皱的紧紧地，不由窃喜，还调戏我吗？报应立马就来了。
“你不过一个奴婢而已，给我滚开，本小姐想去的地方还有人敢拦我？给我滚开。”
“你不能这样。”声音似乎又远了些，像是被人拉走了。
“又是她。”神夕的语气可以说是十分的嫌弃厌恶了。
柳雁初双手还胸，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来刚才骂她还没有把她骂醒。”
“你那样程度的话对她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神夕厌恶的道。
“那你一直留在莫家，是不是刚才她骂你的那些你也听了这么多年？”
神夕沉默片刻：“还好，只有前面几年而已，后来我不愿意见她，刻意躲着，她每次见了我倒是也没有说这些难听的话了。”
“她忙着贪图你的美色，哪里还有时间骂你。”
神夕有些无语。
柳雁初挑了挑眉，听着外面的喧哗，忽然莞尔一笑：“把她抓起来吧。”
“嗯？”
“抓起来去莫家敲诈一笔啊。”柳雁初云淡风轻的道。
却把神夕吓到了：“你疯了吗？莫家是现在的你能对付得了的？你单枪匹马一个人到莫家去，就不是你去敲竹杠，而是他们把你抓起来敲竹杠了，没准还会选择先杀了你再说。”
“谁说我是一个人？我身后不是还有南越太子吗？你不要忘了，现在的我是柳雁初，是太子妃啊，我出了事，陆清墨能置身事外吗？”
“你嫁给他……”在她的眼神之下，他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这是打算祸水东引？”
“什么叫祸水东引？我真的想要祸水东引，也不会把她引到南越来。她来了南越只会让南越更加团结，内乱都还没开始，怎么能一致对外？总是要先消耗一波，然后才能有外在因素存在。”柳雁初很镇定的说道。
神夕抿了抿唇：“这该不会是跟青书闲学的吧？”
“姑姑可从来没有教过我这些。”
“对，她从来都不需要教，只需要言传身教就可以了。”神夕很认真的道，“她当初从内定的太子妃忽然就变成了皇贵妃，整个朝堂之上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说起来我还得感谢她呢，要不是她，我那几年也不会过得这么安稳。”
柳雁初撇了撇嘴：“说的好像后来对你不好似的。”
“只是没有她把持朝政之时那么好。”神夕有些感叹的说道，“她要是没有离开，而是直接登上皇位，如今的夜国一定会是另外一个崭新的局面。”
“夜国要是她当皇帝，就没有我的存在了。”
“这倒也是，毕竟她又不喜欢皇兄。”
柳雁初：“……”
白了他一眼，柳雁初冷声道：“还不快去处理莫如意的事情，你再多说几句歌如梦就挡不住了，她要是闯了进来，我们都倒霉了。”
“放心，如梦的本事我还是有数的，怎么样她也不会挡不住她。”虽然如此说，但他还是出去了。
就这么挡在了门口，看着远处和歌如梦争执的人，冷冷的说道：“莫如意，我想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吧？你我之间本来就是一场笑话，为什么不早一点放手？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你府中不也有很多的美男子，何必执着于我？”
“夫君，你终于出来了。”看到他，莫如意顿时就换了一副表情，楚楚可怜。
歌如梦撇了撇嘴，立马就离开了，主人的八卦有些时候是看不得的，尤其如今那房间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她要是知道了点什么不该知道的，主人心情不好那她岂不是要遭殃？虽然她觉得主人的心情一直都挺好，但有些时候是真的非常不好，尤其是在遇见莫如意的时候。
现在这个让他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就在这里，为了避免被殃及，她还是赶快离开比较好。
神夕眯着双眼看她，眼底都是厌恶：“莫如意，你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来，难道真的以为我就会喜欢这样的？就算你再怎么伪装也改变不了你内心的自私和阴暗，你永远也得不到别人的喜欢，因为你不配。”
屋内的柳雁初忍不住发出了笑声，这骂的确实比她狠一些，她还需要多加练习，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经常互骂，所以这两人在捅对方刀子的时候是毫不犹豫的？
莫如意或许骂过之后会有一丝丝的后悔，但神夕绝对不会，甚至还会觉得自己骂的不够狠！
听到屋内的笑声，莫如意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瞪向了屋内那人，语气冷冰冰的：“你就是因为她吗？就是因为这个女人？你就不要妄想了，她是已经成了亲的女人，你就算喜欢她，你们之间也是不可能的，喜欢别人的妻子永远都不可能是一段佳话，更何况那样的一个残花败柳，我刚才打了她一巴掌，我现在心里很爽。”
屋内的柳雁初：“……”
忍了忍，没忍住，柳雁初嘲讽的说道：“说的好像自己不是残花败柳一样？你府上的男子那么多，你才是残花败柳，起码我只有一个男人，更何况我比你年轻，我要是残花，那也是一朵娇媚且鲜艳的残花，况且我这朵残花才刚刚开始，而你，已经枯萎了，破烂不堪，基本没有什么吸引力，枯萎的连叶子都没了。”
“你……”毫无疑问，柳雁初这话戳到了她的痛处，眼前的少女还那么明媚，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