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亦慕要去的那天，周念本来没打算去，可结果还是去送他了。
谭玫叫她去的。
周念去的时候，徐亦慕的脸色不是很好，但看见她以后似乎是好了一点，没有那么阴沉。
周念挺欣慰，虽然他还是一副不是很想跟她说话的样子。
有了小太子，周念走路不敢很快，就只好一点一点挪过去，贼慢。
程度看不下去了，说：“周老师啊，你属乌龟的？”
周念：“小太子在，有点怪怪的，总感觉太快了他会掉。”
程度：“………”小太子这个梗什么时候能过去啊，周念每次一提起他就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她……
好在周念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没一会儿就走到一旁徐亦慕边上去了。
“徐总，你说好了两个月，得按时回来啊，千万不要乐不思蜀了。不然你的小太子大概会不高兴。”
徐亦慕凉凉的看她，没说话。
又见周念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铃响了两下，周念“喂”了一声，却把电话给他了。
徐亦慕脸上有点困惑，周念言简意赅：“我妈。”
她才说完两个字，他就很快接过去。对她妈这么殷勤，对她现在这么冷淡，周念有点小醋。
“谭姨？”
“听说徐总这是要出国了，我打个电话庆祝庆祝。”
徐亦慕：“………“
“不过徐总，有个问题千万得想清楚了，你这出国真的完全只是为了工作？我对你是没有什么感觉，但我们阿念现在倒是挺在乎你的，你这样子说走就走考虑过我们家阿念的感受？”
徐亦慕一直在看周念，她看上去的确是有点舍不得他。不过，就算她舍不得他也得给她时间考虑要不要坦白小太子的事。
“徐总，真的完全是为了工作？”
他没瞒着：“大部分是。”
“那还有那一小部分呢？其实这事并不一定要徐总亲自去的吧？”
徐亦慕：“对。”
“那好，给你个机会，再选择一次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他犹豫了一会儿，视线稍微下移了一些，就看见周念的双手一直捂着肚子，很轻柔的摸着。
徐亦慕觉得有些刺眼，对电话那头说：“谭姨，我和周念之间有些问题一定得解决。”
听到自己的名字，周念抬头看了他一眼。
谭玫：“你觉得阿念她不够信任你，那你对她的信任又有多少呢？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反正你去了到时候别后悔。”
风轻云淡的语气，徐亦慕没来由的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不过他已经没有犹豫的机会，广播已经传来要他登机的通知了。
徐亦慕最后看了眼周念，对电话那边说：“谭姨，我先挂了。”
“所以你还是要走了？”谭玫淡淡的，“话我就说到这儿了，到时候你就算跪在地上求我都没用。”
“谭姨……”
他还没来得及说，那边直接挂了。
徐亦慕：“………”
周念插进来：“徐总你快走吧，要来不及了。”
他把手机还给她，没动。
周念：“你放心，我跟小太子都会想你的。”
他突然就走了。
周念看他渐渐消失，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我的小太子告诉我他好难过。”
程度翻了个大白眼：“过了啊，都已经暴露了就别再装了。”
周念淡淡扫他，也一句话不说了，上了车就开走。
程度随后也走了。
一阵风悠悠的吹过，机场依旧人来人往，就是少了他们。
………
周念回家的时候，谭玫在捯饬她那些已经死光了的花。
周念：“妈，要不然你明年种过吧。”她实在是不知道一堆死了的花有什么好摆弄的。
谭玫说：“好歹你是个硕士，春风吹又生这句话都不知道？”
可她觉得这些本来就是人工栽植的花生命力可没有那些野草强。
外面风大，谭玫怕周念冷着，于是两人都先进去了。
周念脱了外套，跟着谭玫坐到沙发上。
谭玫说：“过段时间我送你出国养胎吧？”
她不乐意了：“为什么要出国啊，现在这样不也挺好都吗？”
谭玫睨她：“你不出国，你未婚先孕的事敢让你爸知道？我比较开明，不会怪你。但你爸那种老古板，先不说可能叫你流了孩子，而且徐亦慕肯定得被他拉入黑名单，你舍得？”
这话说的就让周念沉默了。
谭玫继续说：“你要是不怕的话就留下来吧。但如果要出去，得编个出国留学还是干什么的借口，你自己好好想一下要怎么编。”
而且很意外的，周祈豪今天也回家了，就是脸色不太好。
周念奇怪，问：“爸，是不是公司出问题了？”
周祈豪：“那倒没有。”
“那你这是……”
周祈豪一言难尽：“你周羡表姐回来了。”
周念眼前一亮，扬了嘴角：“好事啊。”
“好事？一个还没有结婚的姑娘大着肚子回来是好事？也就你那周隔表哥傻乐，本来还整天要她命，结果现在把周羡捧成什么样子，就跟周羡怀的是他儿子似的。咱们老周家那边果然就没有正常人。”
周念抓了两个重点，第一个是周羡怀孕了，周祈豪并不开心，第二个是周羡怀孕了，周隔十分开心。
周念又想到周隔对周羡的态度，鸡皮疙瘩马上起来，她爸说周隔傻乐，人家可不一定傻，那指不定就真是他儿子呢！
谭玫也在一旁听着，听完后别有深意的看了周念一眼。
周念小心翼翼的问：“爸，你…不喜欢小孩啊？”
“那倒不是，只是这婚都没结，就有孩子了成何体统，要是周羡是我的孩子，我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分寸都没有。”
周念：“………”
谭玫又看一眼周念，帮她问一句：“要是我们阿念有孩子了呢？”
“一不做二不休，先打了孩子，再把她也赶出去，我可没有这样子的女儿。”
周念：“………”好可怕的是不是？
周祈豪又给周念上一课：“阿念，你可千万不要学你表姐。”
她心里有鬼，把头埋得低低的，不看周祈豪。
十来分钟后，周祈豪起来：“这么晚了，晚上还有个局，就先走了。”
………
谭玫：“你爸说的都听见了？”
周念：“……嗯。”
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周念也只好听谭玫的意见，出国。
至于给周祈豪的理由，失眠严重，出国治病。
周念因为有小太子的缘故，谭玫不放心她，就决定跟她一起去。
出国的前几天，周念去了趟超市，不小心偶遇了程度。
她正在挑选零食，但又觉得有孩子吃这种东西不卫生，犹犹豫豫在货架面前站了好久，拿不定主意。然后一转身，就看见程度了。
程度以为她是不知道选哪个：“你现在的嘴已经挑到这种地步了？还会有你觉得不好吃的零食？”
周念：“我只是不敢吃。”
程度好奇了：“为什么？”
周念还是只盯着货架：“你不是已经知道的了，我有小太子了不能乱吃东西。”
程度“哈哈”直笑，说：“周老师，老板都不在这，你演给谁看啊？
“你在说什么？”
“周老师，这个馊主意老板已经知道了，乖乖的别在他面前演了，咱们已经暴露了。”
她这才把视线从货架上移开，眼神有点无奈：“程度，我真不是在演戏。”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里面真的有我儿子。”
程度：“哈哈哈哈哈。”哈了半天，反应过来，“你刚刚说什么？”
“我真的怀孕了啊。”
周念冷淡的说：“我要先走了，怕跟你一起呆久了，影响我儿子智商。”
程度：“………”现在没空理会周念的嘲讽，他怎么有种他老板快完了的感觉？
他甚至来不及找个没人的地方，直接发给徐亦慕：“老板，我得告诉你一件对你来说又是喜事又是悲剧的消息。”
对面：“现在开会，没空。”
程度：“老板，你不能这样，这件事关乎你的一生幸福。”
“我开会一向有原则，什么事等下说。”
程度：“你会后悔的。”
徐亦慕啪的一声，程度只听到嘟嘟嘟嘟的忙音。
程度：“………”他很确定老板会后悔，而且会把所有的错全怪在他头上……
他命好苦啊！
………
三天后，加班加点玩的徐亦慕无所事事时，想到程度说的那件对他而言既是好事又是坏事的事。
他这几天很忙，因为他把两个月的工作期硬生生压成了半个月的。说好的两个月不回去，他还是做不到。
他从窗外望去，能看见一片海，视野开阔极了。
下一秒撑着阳台的柱子先看了一眼微信，没有消息。顿了片刻后，才翻出程度的号码。
因为时间差，国内应该是深夜，从程度睡意缱绻的声音中就可以推断出来。
“老板啊，有事么？”没事别打扰他睡觉行不行？
徐亦慕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他他那天想说的是什么，于是说：“dreamliner最近好吗？”
程度：“好啊。”
“那安祈他们好吗？”
“也好啊。”
想了想是喜悲结合的事，于是他换了个角度问：“那有什么不好的事吗？”
程度还有点迷糊，想了半天都没有得出个结论。就在徐亦慕打算挂电话的时候他突然来了句：“不好的事啊，老板，大概只有你了。”
“老板，我得告诉你一个非常非常非常不幸的消息，即将面临下台的不是周老师，应该是你啊。周老师的怀孕事件并不是假的。”停顿，“老板，她肚子里是真的有小老板。”
徐亦慕：“………”
………
“徐总，一个小时后的会不开了吗？”
“不开了。”
“那明后天的呢？”
“都不开了。”
“这单生意不要了吗？”
“嗯。”
“可是要赔好多钱啊……”
徐亦慕转过头：“我要是不回去，儿子就没了。”
“………”
………
徐亦慕还算有点远见，知道先给谭玫打电话。但奈何人家就是不接。
他也不放弃，一天之内连着打了二十几个。
下了飞机继续打。
打到周念租的地方，开门进去，才停下来。
这里周念的东西没有多大的变化，该在的还在，不该在的也在，就是因为有段时间没人住，少了点人气。
徐亦慕坐到沙发上，又开始打了。这下他没有失望，通了。
他的声音有些紧张、担忧和颤抖：“谭姨。”
谭玫：“徐总啊，有事吗？”
徐亦慕压着一口气：“周念在哪儿？”
“别来问了，上次就说过叫你不要后悔了。那么明晃晃的暗示你自己不珍惜的。”
徐亦慕：“……那您为什么在上次的时候不讲清楚？”
“你又不是我心仪的女婿人选，我为什么要讲清得那么楚？”她巴不得他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这个理由实在是太简单粗暴，一时间徐亦慕也不知道他该说什么了。
“我说过的，你觉得周念不够信任你，但看看你自己，不也一样？你对她的信任又有多少呢？大概你们是真的不合适，以后不要再来找阿念了。”
徐亦慕当然不可能答应她：“是我的错。但是您让我别找周念，不可能。谭姨，您先别气，周念和孩子现在好吗？”
谭玫看看熟睡中的周念，白白胖胖还嫩嫩的，能不好吗？但她却语气没有起伏的反问：“你觉得呢？”
这话听得徐亦慕心里一紧：“谭姨，你做饭的时候千万不要放香菜，不然她得吐，还有洗脸的时候不要放冷水或者热水，要温的。还有…”
谭玫打断他：“她是我的女儿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徐总，你用不着瞎担心，安安心心的挂了，还是那句话，你和阿念不合适。”
徐亦慕：“………”
“还有，真的不必大费周折的来找人，世界那么大，你找不到的。”
徐亦慕：“………”
………
除夕的时候，周念回来了一次，因为过年是绝对躲不掉的，不回来的话周祈豪会起疑。
她已经快四个月了，肚子其实挺圆的，但她穿的风衣很大，周祈豪发现不了。
周念坐在沙发上和父母、周扬一起看春晚。
周扬就是谭玫收养的程寂，长得贼帅的那个。
现在的春晚一年比一年无聊了，她根本就没有看进去多少。
目前为止，她比较想做的是偷溜出去。谭玫说孕妇不能多多接触电子产品，所以在她出国以后根本就没有和徐亦慕联系过。
昂，挺想她家徐总暖和的身体的，暖床特别舒服，就跟个小暖炉一样。
谭玫和周祈豪是春晚的忠实观众，现在看的是十分认真。趁他们没注意，周念就溜了。
而且还没有被抓住。
这么成功这么容易周念想想都有点小激动。
车钥匙周念还一直收着，她虽然挺长时间没开了但还算熟练，就是手因为太激动的缘故有些抖。
嗯，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开得不错的。
至少在和面包车撞上之前她是这么觉得的。
撞上了之后，就……
天旋地转之间，她隐隐约约记得，这是她第二次车祸了。
第一次，是撞了周扬。
她这辈子是不是不适合开车啊？
诶？怎么忘了她今天开车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了？好像是要见个人，可是是谁呢？
叫……
想不起来了……
………
明明一个大年夜，周家一家却全在医院里，
抢救的灯还亮着，谭玫的眼睛已经红了，周祈豪一直都在走来走去，尽管他没有多余的表情，但他的慌张依旧可以从细节看出来。
谭玫现在的感觉大概用四个字来形容：如坐针毡。
不过万幸，医生很快就出来了，而且是比较轻松的出来了。
“周小姐没事，就是点皮外伤，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母子平安。”
谭玫：“………”
周祈豪：“……孩子？”
看向谭玫：“怎么回事？”
瞒不住了，谭玫只好把实情全告诉了周祈豪。
周祈豪直摇头叹气：“他们小两口的事你凑什么热闹，结个婚把孩子生下来就是了。”
谭玫冷眼看他：“你以为我想带着阿念躲啊？你好好想想你上次对阿羡怀孕的那个态度，还有你说的那番话，阿念能不被吓得要逃吗？”
周祈豪：“………”他不就是为了让他家宝贝女儿警惕性高些么，又没说真的要是发生了一定得这样。
谭玫：“我先去看看阿念，你随意。”
周祈豪：“………”
他去叫徐亦慕过来看看阿念好了。
周念真的是一点都不严重，医生直接就给她推到了普通病房。她自己也十分争气，没几分钟就醒了。
一醒来，就看见坐她床边的谭玫。
“胆子够大啊，大着个肚子还敢自己开车乱跑。”
周念想起孩子，赶紧摸摸肚子，还是滚圆滚圆的，顿时就松了口气。
但是还有一件事：“妈，我开车出去，是要去干嘛？”
谭玫一脸高深莫测：“你自己清楚。”
周念：“………”
………
徐亦慕这次是在会上直接跑出来的。
今天他开车的速度都可以赶得上赛车手了。
一路又急又慌的过来，还好到的时候周念已经醒了。正坐着和谭玫聊天。
徐亦慕连忙走过去，其实十分想搂搂抱抱周念，但在岳母面前必须得有礼貌，于是还是先叫了一声：“谭姨。”
谭玫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出去了。
徐亦慕这才开始低下头去看周念。嗯，胖了，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眼睛扑闪扑闪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扑闪过了头，看着他的时候带了点迷茫的味道。
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低低的叫了一声：“周念。宝宝乖吗？”
周念：“乖的。”
“他有没有踢你？”
“没。”四个月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怎么踢她啊？
“那你有没有吐的厉害，想吃的东西有吗？多远我都去给你买回来。”
周念：“……没。”
“那你……”
周念依旧扑闪着大眼睛，将他的话打断：“你是谁呀？”
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了，只有这句话在不停的重复。
你是谁呀？
你是谁呀？
你是谁呀………
徐亦慕：“………”不要告诉他她失忆了，这个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好吗？
得不到回应，周念开始喊外边的谭玫：“妈。”
谭玫进来的很快：“怎么了？”
周念指着徐亦慕，问：“他是谁啊？”
谭玫也：“………”
“你不认识他了？”
周念用力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认识。
谭玫看看徐亦慕，徐亦慕也是一脸疑惑。
她深呼吸一口，说：“你孩子的爸爸。”
周念：“我的孩子为什么会有爸爸，他不是在我肚子里吗关他什么事，妈，我不认识他啊。”
谭玫：“………”
徐亦慕：“………”
谭玫说：“你愣着干什么，赶快叫医生。”
………
“十分抱歉，谭女士、周先生和徐先生，周小姐的这种病情我们从来没有碰到过，不知道要如何跟你们解释。”
谭玫：“那她其他地方有不对的吗？”
“并没有，周小姐其他地方一切正常。不会影响到生活的。”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白了，周念记得所有人，就是单独把徐亦慕给忘了。
至于现在徐亦慕的心情，看他的表情就能知道。
日了狗了。
谭玫睨着徐亦慕：“看来你跟我们家阿念是真的没有缘分，听我一句劝，还是算了吧。”
徐亦慕：“………”可能吗？
“你要是不乐意的话，要不你去问问阿念，看看她要不要你。”
这还是徐亦慕头一次发现他的岳母可以这么光明正大欺诈他的，周念现在都不认识他了，怎么可能会乐意。
“不过现在还是得要你帮衬一下，她爸要回公司，我也得回去看看扬扬那孩子，回来得要些时间，麻烦你先守着阿念。”
守自己的老婆，徐亦慕当然没有异议。
谭玫似乎也挺放心他的，说走就走。
徐亦慕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周念，看了半天，周念突然说：“这位先生，你长得挺帅的啊。”
被人夸是件高兴的事，被自己的老婆夸是件很高兴的事，被已经不记得自己但还是会说自己的老婆夸是件非常高兴的事。
于是徐亦慕说：“谢谢。”
周念摆摆手：“不客气。”
无言了。
徐亦慕盯着她看了半个小时后，去厕所。
周念于是跟过去走到厕所门边。
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于是没进去，就看她。
周念替他急了：“你还不进去？”
徐亦慕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周念一脸天真的反问他：“你是不是不会呀，需不需要我帮你扶一下？”
徐亦慕：“………”
事情有点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怎么这一刻突然觉得，好像她忘了自己，也没什么不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