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说不用伺候，阿晚总算是松了口气，把洗浴的胰子等物放在了池边，赶紧捂着发烫的脸，慌慌张张地走到了屏风另一边。
屏风外边放了一张矮榻和杌子，是用于暂时歇息之所，阿晚背对着屏风，悄悄儿在杌子上坐了下来。
室内弥漫着模糊水汽，一时间，就连屏风外面也被蒸的热腾腾的。
阿晚捧着脸坐在杌子上，只听得内间的潺潺水声之中，又多了些水流激荡的声响，隐约像是手指撩过水花的动静，勾得人心痒痒的。
天呐……
她都在想什么……
完蛋了，她好像被太子哥哥带坏了。
阿晚万分羞窘地在心中唾弃着自己，索性用两只手捂着耳朵，紧接着把那张红扑扑的脸埋在了双膝之上。
这样就听不到那撩人的水声了。
太子殿下沐浴完毕，换上一身白绫寝衣，从里间步出之时。
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滑稽的场景。
坐在杌子上的小姑娘缩成了一团，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顾承忍俊不禁地走过去，轻轻咳了两声。
咦，居然这么快。
阿晚只觉得鼻尖闻到一阵清新的胰子香味，似乎还带着温暖的水汽扑面而来。
她放开捂住耳朵的手，把脸从膝盖上移开，动作迅速地站了起来。
阿晚抬头看去，只见眼前人穿着一身上好的杭绸白绫寝衣，长眉入鬓，鼻梁挺拔，唇色殷红。
往日那双冰凉无情的寒眸，此时正蕴着几许温暖笑意，戏谑地看着她，细密的长睫之上还凝着点点雾气。
阿晚才看了一眼，就觉得心砰砰乱跳个不停，赶紧又把头低下。
“走吧，回寝殿了。”
顾承笑着交代了一句，就折身往门边走去。
阿晚闻言，忙抬脚跟上去。
眼光落在那人背影之上，只见他湿哒哒的头发还披散在背后，白绫寝衣都被浸出了几许湿痕，都贴在了后背上，隐约露出肌肤的纹理。
水声滴滴答答落下，砸在青石地板上，留下点点水痕。
“等一等。”
阿晚停下脚步，有些紧张地出声唤道。
顾承转过来，目露疑惑地看着她。
“殿下……湿着头发容易着凉，我……我先替您擦干头发吧。”
阿晚又看了一眼那湿哒哒还在滴水的头发，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以前就知道，太子哥哥有时候会头痛。
只怕都是平日里这坏习惯导致的，这样湿着头发休息可不好，就算他身体健康一时不会着凉，但长此以往，也会落下病根的。
既然她现在阴差阳错成了侍女，何不借这个机会替他把这坏毛病纠正过来呢。
顾承目光落在小姑娘紧蹙的眉间，有些怔住了，他没想到会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那张带着稚气的小小脸颊，虽然不是原来那副天姿国色的模样，却依旧认真可爱的让人心动。
他的阿晚，以前只怕从没做过这样伺候人的事吧。
今日，却主动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心中有块空荡荡的地方仿佛一瞬间被人填满，有些酸涩，但更多的是融融暖意，这是太子殿下第一次尝到，家的感觉。
母后早逝，父皇不喜，又是自小生在这样一个吃人的皇宫里，那些个嫔妃，最多不过是面子上装一装慈爱罢了，顾承其实同孤家寡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男人长睫轻敛，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那张矮榻边拂袖坐下。
阿晚见他答应，忙从一边的紫檀架子上取了块干净的帕子。
然后阿晚走到塌边，脱了鞋爬上去，半跪在顾承身后，一手摊开洁白的帕子，一手握住湿漉漉的头发放到帕子上。
阿晚以前从没替人擦过头发，只记得柳儿好像是这么替她弄得，也就回忆了一番，照猫画虎的摆弄着。
一开始的时候，阿晚手法颇有些生涩，那巾帕包住湿发没一小会儿，就不听话地散开了。有时候几缕湿发不小心纠缠在手上，隐隐还能听到了太子殿下压抑的抽气声。
好在太子殿下也没有不耐烦，只随着她慢慢磨蹭，直到好一会儿之后，阿晚动作才熟练了些，小脸上露出些满意神色。
顾承微微侧过头，方便阿晚替他擦侧边的头发。
莹莹烛光之中，女孩儿颇为专注着手中的洁白巾帕，轻轻柔柔地替他擦着头发，好像生怕再次扯到他，那认真乖巧的模样，竟是叫他移不开眼。
若时间永远静止在这一刻，此生也已无憾。
看到原本湿漉漉的头发差不多都变干了，阿晚心中极为满意，感觉像是完成了一项浩大的任务。
她忍不住弯了弯唇，露出洁白的牙齿，开心道。
“可以了。”
阿晚握着湿了的帕子，从塌上溜下来，将帕子放在了紫檀木架搁着的铜盆之中。又伸脖子望了一眼花窗外头，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功夫，外面已经黑漆漆一片了。
“好，走吧。”顾承从矮榻上站起来，望着她轻笑道。
“嗯。”阿晚点了点头，脚步轻快地跟了上去。
跟着顾承回到了寝殿，阿晚才知道，所谓的贴身侍女，居然是要和太子殿下同居一室的……
晚间，阿晚睡在寝殿的脚踏之上。
周遭寂寂无语，只有窗外一两声虫鸣，混合着几声蛙声。
那些侍卫和随从们都在屋外候着，屋内此时只有她和顾承两人。
这静悄悄地黑夜之中，反倒让她生出一点儿勇气。
阿晚抱着怀中的被子，半坐起来，试探着朝旁边轻轻唤了一声，
“太子殿下……”
“嗯。”
旁边锦塌上的人似乎快要睡着的模样，只是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
“你……你相信这世上有借尸还魂吗？”
阿晚鼓足勇气，屏住呼吸声，静静地等着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阿晚都以为要等不到了，才听塌上那人缓缓答道。
“鬼神之说而已，不可信。”
“如果我说……真的有呢？”
“唔……那不过是些无稽之谈罢了。”
榻上的男人有些含混地回应道。
怎么办，太子哥哥这是打定主意不肯相信吗？
阿晚着急地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会，索性闭着眼睛豁出去了。
“真的，我……我就是……借尸还魂的。”
却没有再听到任何回应。
耳边只有那人平静均匀的呼吸声。
他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阿晚醒来的时候，心里有些奇怪。
明明晚上是睡在硬邦邦的脚踏上的。
阿晚却觉得，睡到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之中，好像被人抱到一个又软又暖和的地方，那张床又软有大，舒服的很。阿晚还隐约感觉鼻尖闻到了一种十分熟悉的味道。不过那时候实在太舒服了，因此阿晚只是慵懒地蹭了蹭，窝在那个暖和的地方，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看来自己是做了个美梦吧。
阿晚翘着唇角想，只盼以后天天晚上都能做这样的美梦就好了。
几日之后，京城中有了这样一个流言。
据说，那位清心寡欲很多年的太子殿下竟然看上了一位舞女。
那位舞女出自城中新开的舞馆——云绮园。
某一天夜里，太子殿下强行把人给抢回了宫里。
据知情人爆料。
这位舞女姿容平平，唯独生的一双白如羊脂的柔夷。
就是这双举世无双的手，叫禁欲多年太子殿下动心了。
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这位太子殿下，并非如传说中不近女色，而是有着不可言说的特殊偏好啊！
京城林府之中。
林晚从柳儿口中听说此事之时，女人勾着唇角，讽刺地笑了。
那个小舞女，居然还是从云绮园出去的，倒是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那样一个五官平凡的丫头，不知是凭借了什么特殊的法子，竟然这么快就获得了太子殿下的宠爱。
说不成真是因为太子殿下的某些癖好。
明明前些时候，太子殿下还满心满眼地都是“阿晚”。
果然呐，这天下之间，男人的真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曾经那样洁身自好的太子殿下，本质上也只是个喜新厌旧的男人罢了。
要是阿晚那个小丫头还在，见到她的太子哥哥宠幸了别人，如今不知该怎么心碎了呢。
好在，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不知道，也就不会被伤害。
女人那张娇如春花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似惆怅似怀念的神色来。
而此时，东宫之中的阿晚，万分无语地看着自己的手，手背的肤色比小内侍那张脸还黑。
因为原身是在村子里长大的，估计也是干了不少农活，摸上去一点也不够滑，反倒是有点儿硌人，完全就不像是女人的手啊！
传说中的那个有着羊脂般细腻柔夷的人，真的跟她现在这具小村姑身体有丁点儿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