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压抑着怒意的冰冷话语，回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像是在拷问一般。
阿晚被迫抬头望着他，发现那人眼中的森寒神情，眼神不由得闪烁了一下。
太子哥哥，似乎很久不曾这样生气了。
可是，即使惹他生气，她也不绝对会反悔。
这本来就是她的真心话，只不过，刚才不该这般冒冒失失地说出来。
殿中摇晃的烛光映照着小姑娘平凡的脸，仍旧是一派固执、死不悔改的神色。
顾承盯着她那张固执的脸，心中早已是怒意滔天。
呵，她说的倒是轻巧，失败了大不了一死了之，潇洒的很，全然不顾旁人的感受。
在她心中，只有回到身体这件事，才是重要的。
其他的事，其他的人，大约都是无足轻重罢了。
如果这件事有八九成的把握，他绝对不会阻挠，定会即刻将林晚召进宫来，实施换魂之术。
可是现在，那位道长只有区区三成把握，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阿晚去送死。
一旦失败，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早知道，就不该带她来。
也不该让她知道这件事。
片刻之后，男人唇边忽然勾起一抹冷笑，声音凉如冰霜。
“我不会同意的！”
“太子哥哥！”
阿晚一下慌了，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急的险些哭出来。
“为什么？”
“那位道长说的不错，与其让你冒险，还不如安全地呆在这具身体里。至少这样，你能留在世上，永远陪着我。”
男人徐徐开口，冷清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魔咒。
阿晚一颗心猛地坠落，一直下沉到谷底。
“不，我要回去……一定要回去……”
阿晚喃喃地重复道。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只觉得他瞬间变得陌生无比，像是从没认识过一般。
泪珠源源不断地从那双杏眼中滚了下来，一滴滴砸在衣襟上，浸出一片湿痕。
面前的人却依旧不为所动，好似完全没听见一般。
顾承放开禁锢着她下巴的手指，用指腹替她拭去颊边的泪水，声音依旧冷清，却隐约带了一丝哄劝。
“阿晚，即使不回去，你依旧是你，在我眼中并无差别。”
“不，那不一样！”
小姑娘那双泪光盈盈的眼中，忽然迸发出深深地恨意。
凭什么？她凭什么要把自己拥有的一切，让给那个女人，她不甘心！
既然那女人是上一辈子的，那么，属于那女人的人生早就该结束了。
又有什么资格抢去属于自己的人生！
这一辈子的转机，明明是靠着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那个女人凭什么不劳而获，顶着自己的漂亮壳子，享受着来自家人的疼爱，享受着属于自己的一切。
而自己，却要被迫托身在这样一个平凡丑陋、孤苦无依的躯壳之中。
如果向顾承所说的那样，借着这躯壳遮遮掩掩地过一辈子，对阿晚而言，倒不如死了痛快。
死了，说不定反而能回去了。
所以，她一定要赌一把！
只是阿晚怎么都没想到，曾经一眼就认出了她，一口答应要帮她的太子哥哥，竟然在这时候，反悔了！
她知道，一旦失败，这次就是真的死了，再也没有那样好的运气借尸还魂。
那个时候，只怕除了太子哥哥，这世上不会有人发现她的离去。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断然拒绝的。
可是如今，她能依靠的人，只有太子殿下。
如果太子哥哥都不愿再帮她，她又怎么可能回得去？
第二日，东宫寝殿外的院落之中，秋日阳光正好，穿透树叶缝隙，落下一地斑驳的树影。
往常喜欢坐在台阶上晒太阳的小侍女，却一直没有出现。
两个小内侍候在寝殿外面，望了一眼殿门上的精致铜锁，偷偷地低声交谈着。
“诶，你说，咱们殿下和那小侍女，是不是闹别扭了？”
“我看差不离，殿下虽然面冷了些，待咱们却一向宽厚。也不知那侍女犯了什么错，竟然惹得殿下大动肝火，这不，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吩咐我给锁上了。”
“是啊，今儿个早上送殿下出去的时候，殿下那脸都能结出冰凌子了。”
俗话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两个小内侍颇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看来这几日，伺候主子要更加小心些了，免得惹祸上身小命不保。
寝殿之中，一身杏红色侍女服的阿晚静静地坐在桌边。
她一夜未睡，睁着眼看着帐顶，想了一整晚。
早上，顾承离开时，她听到了门边铜锁落下的声音。
其实，锁不锁又有什么用，她反正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看样子，他是打定主意，不让自己回去了。
顾承上完早朝，同往常一样去了御书房，替父皇批阅今日的折子。
只不过因着昨晚发生的事，而且一晚上没歇息，颇有些神思不宁，看折子的时候也缕缕走神。
花了半个时辰，才看了两本折子。
顾承放下手中的折子，伸手按了按眉心，站起了身。
想着还是回去睡一觉，下午再来此处批阅。
离东宫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顾承忽然觉得心中涌上一阵慌乱，像是要出什么事一般。
宫门边，一个小内侍哭丧着脸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
见到太子殿下，立刻哆嗦着趴跪到了地上。
“殿下，那位姑娘她……她上吊了。”
“什么！”
顾承眸中露出一抹惊惶，也不再等那小内侍回复，直接大步朝着寝殿方向奔去。
榻上，阿晚沉沉的昏迷着，因为方才被吊着，喘不上气，脸色还有些青紫。
早在她踢开凳子，凳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的时候。
那两个小内侍心中警惕，本着宁可得罪这小侍女不可出岔子的原则，急急忙忙地就将门锁给打开了。
门一开，魂差点没吓飞。
只见屋里，那位极其受宠的小侍女，居然一袭白绫，上吊了。
两人见势不好，立刻冲上去将那侍女给救了下来，又赶紧派人传话给太子殿下。
好在进来的及时，人虽然昏过去了，到底没出什么大事。
两个小内侍不由暗自庆幸，还好闯进来了，这要是真出事了，只怕他们也活不久了。
顾承挥退殿中内侍，走到帐幔轻掩的榻边，坐了下来。
他伸出一只手，抚上阿晚的脸颊。
阿晚朦胧之中醒来，感觉脸上痒痒的，她睁开眼，发现本该在御书房批折子的人，居然提前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
阿晚半坐起来，靠在软枕上，有些讶异地问道。
大约是之前上吊的时候喉咙伤着了，声音有些沙哑。
“不回来，岂不是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戏。”
男人眼中忽然露出一丝讥讽，十分平静的看着她。
“我……我不是……”
阿晚被他眼神看的心中一慌，忍不住想要解释。
他难道是误会自己以此要挟吗？
其实她只是想试一试，想着说不定死了，就能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反正如今，被困在这里，也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可是真的想死这话说出来，是不是更加会激怒他。
正在阿晚纠结万分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微讽的声音。
“今晚，我就将人宣进宫，实施还魂之术，你可满意了？”
男人说完，替她掖了掖被角，不再留恋，拂袖转身就走。
在阿晚看不见的地方，男人寒冰般的脸上，满是阴鸷。
顾承拢在广袖中微微发抖的手指，狠狠地掐进了掌心。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听到她上吊的那一刻，自己是怎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