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遥笑了笑，凑到她哥耳边，把账目的事告诉了她哥。
没有提傅时颐，也没有说春香楼，只说是她之前游历到蜀州时，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拿到的。
其实早在孙氏闹事的那个上午，她就托赵小哥帮忙把账目送去了州府，呈给钦差大人，还特地叮嘱过要大张旗鼓，不能藏着掖着。
蜀州府衙得知有人要向钦差告状，一定会在他们惊动钦差之前把账目截下，于是账目就到了新知府的手中。
不过账目并不完整，她已经事先裁去了最下面的一行，上面写的是青崖县所吞的赈灾粮。
知府大人看见他们贪污赈灾粮的罪行都在上面，唯独没有孙俭的，会怎么想呢？
他当然会以为当初是孙俭派人抢走账目，阴了自己人，如今拿出来，是打算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他也拉下马。
新知府还能不想宰了这个过河拆桥的畜生？
于是他压下账目，也压下了孙俭的晋升文书，亲自来这儿摘了孙俭的乌纱帽。
如今账目上的贪官污吏只有孙俭一个人遭了秧，而且罪名也和侵吞赈灾粮无关，和傅时颐当初说的一样，账目的确没有告到任何人，却不代表它是废纸一张。
他那句“有没有用，得看你怎么用”，就是这个意思。主意也是他出的，让她挑个合适的时机照着做。
青崖县的天好像突然就亮堂了，天高云淡，看上去分外辽阔，就像她在蜀中，而帮她除掉心腹大患的人已经远在晟京。
千里之遥，就连她想说声谢谢，他都听不到。
赵子寅夸她聪慧，可他那个傅兄才真真是个绝顶睿智的人！
知府刚才说新县令的人选他得斟酌斟酌。
可不得斟酌吗？
他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怕再招到像孙俭这样吃里扒外、过河拆桥的幕僚。
孙俭贪赃枉法的罪证是真的，不过过河拆桥这一条，他还真没做过。
只是孙俭不仁，也就别怪她不义。
戚遥和她哥刚走出县衙，一个妇人扑到了她的跟前，想抓她的衣摆。
妇人的脸色更是狠得想生吞活剥了她似的。
“好你个小蹄子，你竟然，你竟然害我家老爷！”
戚遥打小习武，身手敏捷，在那双手伸过来之前，她退了一步，没让人碰着她。
她沉眼一瞧，扑来的人果然是孙氏，来得够快的。
“你们兄妹真是恶毒，竟然反告大人一把！”
说这话的是上次那个蓝衣女子，孙氏的妹妹。
那个撒泼最厉害的孙氏的弟媳也在，她冷盯着她，“你们等着吧，我们刘家在青崖县不是好惹的，以后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戚远显然猜到了她们是孙俭的亲族，没有多理会，颇有风度地牵着妹妹离开。
外面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戚遥跟着她哥挤过人群，前面又有官差开始驱散百姓，“让开，都让开！”
本来不关他们兄妹的事，可是官差赶走百姓之后，一个人急匆匆地过来，就站到了他们的面前。
官差是府衙的官差，可是他们护送的却不是个当官的，而是个穿常服的中年男子。
男子后面还跟着好些下人，不似官，但看上去比知府还要威风。
男子一直盯着他们兄妹看，边看边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什么“像……”
戚遥莫名其妙，看了看她哥，她哥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你是？”她哥问了句。
男子毕恭毕敬地拱手，“奴才吴敬，是戚府的管家，见过大公子，大小姐。”
戚遥皱了皱眉头。可是她哥听了之后连眉头都没皱，拽着她就走。
“大公子，大公子别走啊……”
孙氏的娘家人又开始嚷：“小蹄子，你躲什么躲！”
这次不用他们训斥，那管家就怒道，“哪儿来的乱七八糟的人，胆敢对小姐不敬，都拖下去，拖下去！”
官差们听命，把几个吵嚷的妇人硬生生地拖离了县衙门口。
戚遥心里才有些明白了，接着也跟她哥一样，心如止水，坦然地走自己的路。
她不是什么人家的大小姐，早就不是了。
管家撵了上来，见他们兄妹不肯停下，就一直卑躬屈膝地跟在他们身边，“大公子，是老爷让奴才来接大公子和大小姐回府的。”
戚遥和她哥还是没有理会。
“大公子和大小姐这些年流落在外没少吃苦吧，老爷心疼公子和小姐，得知公子和小姐身在蜀州后，立马派奴才赶来蜀州接公子和小姐。”
戚遥和她哥只顾着走自己的路。
她家离县衙不算远，没走多久就要到了。管家还在他们身边吵吵嚷嚷，戚遥半句都没听进去。
她不想听什么想念不想念，只记得几个月前发生在晟京的事，记得她曾经差点被人打死。
她哥带着她回了家，“砰”地关上了门，把吵人的声音挡在了外面。
等外面没了声，她哥才停下来问她：“小遥，你在晟京撞见了冯氏？”
方才那个管家提起过这件事，只提了句冯氏看见过她，全然没提冯氏下过什么命令。
戚遥也只点了点头，没有多说，怕她哥知道冯氏放的狠话之后，宁肯不要斯文也要提刀上京砍他们。
“别理他们。”她哥轻言了一句。
她还有纳闷的地方呢，就缓缓问道：“哥，婚书是什么回事？”
“那几日你在山上，哥没来得及跟你商量，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哥知道孙俭不会认账，但是在知府大人来之前，他若敢硬来，这纸婚书能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哥也没想到新知府会提前到。”
她哥说这只是一个对策，权宜之计，不是真的。
戚遥松了口气，她之前看见婚书的时候都快尴尬死了。她和赵小哥已经熟识，把赵小哥当朋友来着，突然冒出来一张婚书……
还好还好。
戚遥一夜没睡觉，如今该倒霉的倒了霉，没了小人作祟，她也能睡个踏实的午觉。
她以为外面那些人吃了闭门羹就该知难而退，不再打扰她和她哥的生活，没想到她刚躺到她的小床上，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还有人高喊了一句：“知府大人到——”
她被惊得全然没了睡意，扭头看了看外面。这会儿差不多中午，太阳挂在正中，可她记得今儿的太阳也不是打西边出来的，什么风把知府给刮来了？
从前连县令大人都没有来过他们家……
孙俭是倒了台，她哥还得在衙门做事，加之现在新县令的人选还没个着落，他们不能把知府大人也一起关在门外。
她哥显然也是懂这个道理的，没过多久就去开了门。
戚遥也穿好衣裳跟着出了房门。
门开了，门外站着好大一群人，除了知府大人之外，那个管家和他的一群跟班也还在外面。
她哥还没行礼，知府大人竟然先拱了手道：“戚公子。”
戚遥隐隐一惊，一个正四品的官给她哥一个没品没阶的官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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