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遥心里捏紧了一下，她又问：“那是为什么？”
傅时颐走在她身边，看了看她，没有回答。
戚遥知道，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不能说。
丞相大人之所以突发重疾，外面一直传的是被人下了毒。正像之前那个人说的一样，相府会这样传，是因为真正的原因见不得光。
戚遥的一颗心算是沉到了底，脚步也不禁慢下来，渐渐地落了半步，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怎么？”他看着她问。
“没……没什么，今晚谢了。”戚遥怯怯地看着傅时颐，话也说得小声，看了片刻就耷拉下脑袋，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心虚。
孩子再怎么错都只能捅些小篓子，可是她当初做的错事，似乎害苦了他。要是她没有拿过账本，丞相大人就不会气得病倒，朝堂也不会动荡，他就不用受后面的罪，如今也不用以一己之力，去撑起相府头顶上的天。
这是往大了说，若往小了说，她也是害了他爹的人。
傅时颐的马车还停在昨天那个地方，上车前，傅时颐回头叮嘱了一句：“回去早些休息，明早我在兵部等你。”
戚遥还愣着，他说完就走了，等她回过神，马车已经远去。
傅时颐方才的话，她听见了。
戚遥回到戚府，屋子里闷热，她就坐在屋外的台阶上，双手抱膝，默默地想着事情。
她自责，可是事情已经发生，她再内疚也挽回不了什么，既不能让时间回到过去，也不能让丞相大人恢复康健，使得她又陷入了无尽的悔恨里。
她只要一想到傅时颐对她的好，就觉得没脸见他。
她猜，如果他知道了真相，也一定会恨死她的。
戚遥的鼻子酸酸的，双手叠放在膝上，埋下了头。
“小姐怎么了？”
池雪烟开门出来，见戚遥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神色凝重，能让人一眼瞧出她有很沉的心事。
戚遥摇了摇头。
“小姐不是在晟京结识了些新朋友？平日小姐回来都是开开心心的，今日怎么……”池雪烟顿住了，坐到了戚遥身边，轻拍了拍戚遥的背，像安慰亲妹妹一样安慰她。
戚遥偏过头靠在池姐姐肩上，这些事她不能跟别人讲，只能憋在心里，也就憋得格外难受。
“奴婢跟小姐说些开心的事吧。”
“什么开心的事？”
“今日冯侍郎又来过，奴婢的朋友听见冯侍郎提起过大公子，说大公子已经拟定了如何治理水患的文书，呈报给了信王殿下。”池雪烟笑了笑，又言，“大公子若真平息了蜀州的水患，便是大功一件，听说那水患在蜀州肆虐百年之久，历代君王都曾为此焦头烂额。”
戚遥抬起头问：“那我哥他是不是一时半刻还回不来？”
池雪烟点了点头，“办法是公子想的，等信王殿下看了公子的策略，定会让公子主持河工，公子得把差事办完才能回来。”
戚遥沉了口气。治理水患不是件容易的事，在她的印象里，朝廷曾派过好些钦差来治闽河的水患，每个都是待了几个月才走，最后也没能治好。她对她哥有信心，可是也意味着她哥一时半刻回不来。
“池姐姐，如果有人无意间伤害了你的亲人，你会恨他吗？”
池雪烟愣了一下，好似被她问得云里雾里。过了片刻，池雪烟的神色也变得凝重，垂下眸子道：“会。”
戚遥悄然蜷紧了手。其实这个问题她哪儿用得着问别人，她也有亲人，如果有人伤害了她哥，她会恨对方恨进骨子里，永不原谅！
她缓缓站起来，进了屋子。
又是一日天明。
戚遥辗转反侧，整夜都没睡着，看见外面的天亮了，她还躺在床上，睁着眼睛。
以往这个时候，她已经麻溜地起来，跑去了兵部干活，今天她就像黏在了床上一样，横竖不想动。
她挨过了卯时、辰时。
一日这样，两日这样，三日过去，戚遥都没有踏出过这个房门半步。
戚遥一改往日的早出晚归，变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池雪烟心里虽有疑惑，但也没敢多问，只默然照顾好她家小姐的起居。
府里的饭菜早就变得难以下咽，戚遥在府里窝了几天，比在外面奔波瘦得还要快。
她坐在铜镜前，看着又瘦了一圈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承认她怕了，所以此番她没有去赴约，是在躲他。
前两日下过几场雨，天地间彻底退了暑热，添了秋意。
池雪烟端了茶过来，轻言：“小姐在府里闷了好几天了，今日城南有庙会，不如奴婢陪小姐出去走走？”
戚遥回过神，看了看池雪烟。池姐姐说得有道理，她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里，总忍不住去想那些让她难受的事，对自己也是一种折磨，倒不如出去散散心。
她常在别人陷入困境时劝别人开心些，说太阳还在天上，没有什么难事熬不过去，如今自己也不该整日郁郁寡欢。
戚遥简单收拾了一番，和池雪烟出了门。
今日她是一身女子的打扮，谨慎起见，她特地戴了面纱。
池雪烟带她来到的地方，竟然是那个湖边，戚遥站在一排柳树下，抬眼就能望见前面那幢小楼。
“小姐，那就是梦仙楼，听闻里面也有从蜀州来的名厨。”
戚遥点点头，她那天晚上去过，吃到了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水煮鱼，是他请的。
日头已经爬到正中，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她心里难过归难过，可是现在想起那天晚上的水煮鱼她仍馋得慌。
放在平时她一定舍不得掏这笔银子，可是今日池姐姐在。池姐姐对她很照顾，还在府里帮她掩饰，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她应该谢谢池姐姐，带池姐姐去尝尝人间美味。
戚遥领着池雪烟到了梦仙楼外，抬头看了看，光瞧着这块招牌都觉得贵。她身上有银子，是她在戚府领的一点月钱，不多，但她攒到现在吃一顿饭还是吃得起的。
她正要进去，听见后面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分外耳熟：
“杜大人里面请。”
“夫人客气。”
这两个声音都挺熟的。
戚遥停下脚步，回头瞧了瞧，果不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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