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和夜幕一起降下,像瓢泼一样,把街上来不及躲的人浇得浑身湿透。
周围的人都在跑,只有戚遥的脚步还放得缓慢。她不想躲,躲又能躲到哪儿去。
路边的商铺关了,她就走到台阶上坐下,抬手揩了揩脸上的水珠,可是袖子已经湿透,怎么揩都是湿漉漉的。
夜风卷着雨水袭向檐下,又湿又冷。戚遥把小包袱放在身边,环抱着自己,埋着头,任雨水在她脸上滑来滑去。
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狼狈极了,但她已无所谓。
这里是东市大街,白天是晟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雨夜里就跟别的地方一样冷清,只是多了些来往的马车,是住在城东的达官贵人们在忙着回家。
戚遥坐在街边,形单影只,在他们眼里,她就和蜷缩在屋檐下躲雨的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一辆辆马车从她前面飞驰而过,要不是街上宽敞,泥点子都能扑她一身。
夜阑人静,雨还在下,戚遥埋头趴在膝上,她已经听倦了雨声和车轮声,直到有辆马车停在了半道上,声音停止,这才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在这儿做什么?”
声音从她头顶上飘来,戚遥缓缓抬起头,她的面前站了一个人,头顶还多了把伞。
他站在这儿,像极了她从前坐在家门口生气难过的时候,她哥在她跟前关心她,安慰她,拿糖哄她开心。
戚遥的鼻子一阵酸涩,满心的委屈也涌上心头,眼泪霎时夺眶而出,潸然而下,她往前一扑抱住了来人的腿,就像从前抱她哥一样,哭得更加厉害。
她扑得之快,刹那间,傅时颐杵在原地不知所措。他不是第一次见她掉眼泪,就是没见她哭成现在这样,让他干净的衣摆上都沾了不少水渍。
他不知该怎么做,只能先站着不动,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戚遥缓过神来,知道自己抱的不是戚远,她忙松了手,抬起头望着傅时颐,微微啜泣。
她一身湿透,不知在这儿待了多久,脸上满是水痕,让人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
大街上说话多有不便,傅时颐看了看左右,附近也没有适合避雨的地方,他道:“随我来。”说完便转身回了马车上。
站在一旁的元祺忙打着伞上前,接替主子给戚姑娘遮雨。
戚遥缓慢地站起来,把小包袱护在怀里,登上了傅时颐的马车。
等她坐下,傅时颐递了披风给她,让她自己披上。
他留意到她怀里有个包袱,而且她披披风时将包袱放在膝上,披风披得十分缓慢缓慢,怕摔了它。
“那是什么?”他问。
戚遥只是捂紧了它,没有回答。她压根就没想到她能撞上傅时颐,也就还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
可是想来对他一问三不答也不太好,她这儿倒还有一件该同他说的事。
戚遥埋着头,沉着眼,“那个……你回头看看东城门禁军的守城纪要吧,看看户部近来一两个月都运了多少粮食入京。”
傅时颐看着她,莫名其妙,“户部运送多少粮食入京,和你现在这副模样有什么关系?”
戚遥把头埋得更低了。
“今日若非我路过,你打算坐一宿?”
“不是……”戚遥皱着眉头,支支吾吾。她出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把灵牌复原,又不是怕了谁不敢回去。
戚遥知道傅时颐是一个没有什么耐心的人,他已经问了她好多次都没得到个答案,后面就没再问,由着她一路沉默。
直到回到丞相府,饭菜都上了桌,她也还是没吐个只字片语。
他们认识已不是一日两日,她越是如此不言不语,在傅时颐眼里就越是不寻常。不过他没有逼她,她若肯说,用不着谁问。
戚遥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披散着头发坐在桌旁。
桌上仍旧有她喜欢吃的水煮鱼,放在平日,她早已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可是今天她一点胃口都没有,双手放在膝上,不安地捏着。
那个包袱在她面前,她时不时会看上一眼。
傅时颐没有耐心再问东问西,他笃定包袱与她今日的举动有关,就朝元祺使了个眼色。
元祺会意,上前打开了包袱。
几块黑漆漆的断木露了出来,上面还有零碎的字。
戚遥一怔,想要遮掩,可又怎么遮得住,手刚抬起又放回了腿上。
破碎的灵牌将她拉回了之前,她曾眼睁睁地看着冯氏毁了它,那一刻,她连杀了冯氏的心都有。
杀人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可是那样,她一个毫无权势的小妮子就得给冯氏抵命,亲者痛仇者快,不值得。
戚遥再次心如火焚,眼里又堆满了泪,她望着他哽咽,“傅时颐,我不想忍了!”
她真的很佩服他,信王几次三番要置他于死地,明枪暗箭多不胜数,他还能隐忍,还能沉着地谋划。
可是她没有他聪明,没有他有本事,她觉得与其和冯氏小打小闹,不如踏踏实实地为他做事,助他早日夺回被信王瓜分的“半壁江山”。如此她也能给自己挣些银子田产,而她哥有了太傅大人这个靠山,前途无量。她就不信他们兄妹今后不能在戚家人面前扬眉吐气,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总有些人会得寸进尺。
傅时颐也看着她,一改之前的平静,渐渐蹙起眉宇,转眼即吩咐:“带人,去冯府!”
戚遥愣了愣,见元祺上前领命的时候,傅时颐又小声同他说了两句,她没听见,于是云里雾里。
“去冯府做什么?”
傅时颐不答,看着桌上的菜对她道:“先吃饭。”
戚遥点点头,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过了一阵,他忽然启唇:“我设法将你哥调回来?”
她刚夹了块鱼放嘴里,咬着筷子摇了摇头。她知道傅时颐是什么意思,她哥回来了,戚家就有了会护着她的人。可是她清楚,她哥现在回来,只会和她一样被冯氏欺负,如今对她哥而言还是仕途最重要。
傅时颐没再开口,默然坐着看她吃饭。
冯府也在城东,离这儿不算太远,半个多时辰后元祺就回来了,他拱手复命,“主子,办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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