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梁家人都早早的到大门外去送梁与钧。
梁与钦本不想去，因为谢家的车马会到梁家门口等梁与钧和谢觅柔。
虽然他终于知道了梁子烟同谢觅雬之间的事情，也知道那时的谢觅雬心里并非没有她，但他仍然对此心怀芥蒂。感情这种东西，就是没有道理可讲，你知道了再多的道理，但是她终究还是因为他才离开的。
可梁与钦还是去了。思来想去，梁与钧平日待他还是很好的，总归不能因为一个外人，连带着家人。
他远远地站在后面，看着张氏紧紧拉着梁与钧的手，脸上挂满了泪。
张氏也不管什么大娘子的体面了，嘴上不停嘱咐着，去了那边要照顾好自己，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写信回来告诉父亲母亲。讲了大半晌日子，坐在谢家马车上的谢家大娘子忍不住了，下来安慰着张氏，说他们会照顾好梁与钧的，让她放心，他们会将梁与钧当亲生儿子看待的。
张氏满脸写着不信，但言语上还是应承着好，手也不舍松开半分。
直到梁与钧开口，说时候不早了该上路了，张氏这才缓缓将手松开，然后有些严肃的对谢觅柔说着，让她在那边也好好的，不要让人操心，说到此处，眼神朝梁与钧那边瞥了瞥，意在说不要让梁与钧因她而费心。
然后梁与钧才向梁家一众人一个个交代。
梁与钧见梁与钦站的格外远，又穿过人群，同他说，他今后便是府中最大的孩子了，该懂事了，要好好照顾家中长辈，别再惹他们生气了。
梁与钦看着其他人看向他们，其实更多的是看向梁与钧，于是配合的点了点头。梁与钧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便转身上马，启程了。
门口的人逐渐回去，只有张氏还站在门口，直到那队车马远的连一个小点儿都看不见的时候，才十分感伤的离开了。
其实梁与钧和谢觅柔走后，梁家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他们身边侍候的人也都一并带去了荆州府，只有些洒扫的小厮和婢女还留在京都，或看着院子，或分到别的地方去做活了。
张氏因梁与钧离家而空虚了许久，所以时不时也会朝着梁子怀莫名的发脾气。梁子怀一开始还好声好气的哄着，但后来也是惹不起，只能躲着，反倒多去了几次三姨娘刘氏那里了。要是搁从前，张氏一定会到刘氏那里将梁子怀给揪回来，现如今她也懒得去想梁子怀怎么样了，只盼着梁与钧早些到荆州，能早些给她寄信回来。
程墨瑾和秀秀身体渐好，于是也回到了厨房做事。王妈妈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体谅她们两个的，只让她们做些轻省的活，而宋权则是连这些轻省的活也帮着她们做。
李婆婆也不知从何处知晓了这件事，却也没有说什么，想是知道张氏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照例到了发月俸的时候，程墨瑾和秀秀一同去了李婆婆那儿，本以为休了那些日子，会扣不少银钱，但掂量掂量，却发现是一点儿都没少。
两人很是疑惑地看着李婆婆，以为是李婆婆记错了。
“李婆婆，这个月我们告了好些天的假呢。”秀秀对李婆婆说道。
“嗯。遇到这种事，也不能怪你们，老太太说，就算了。”李婆婆没有看她们，而是在清点手中的记事帐。
“老太太都知道这事了？”秀秀有些惊讶的说着。
程墨瑾心里原也是有些惊讶，但后来想想，这宅子里的事，本就不是那么容易瞒得住的。更何况她们那么些天都没有出现，自然是出了什么事，再在下人们的口中七嘴八舌的一说，那可不就传到每个院子里了吗。只是做这事儿的是大娘子，下人们也就是私下嚼嚼舌头，也断不会明目张胆的谈论的。
“对了，下个月，你们就不用在老太太的厨房做事了。”李婆婆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对她们说道。
“啊？李婆婆，这是要赶我们走，所以才结了这些银钱吗？”秀秀听到这话顿时有些慌了，忙将手中的银钱数了数，然后捡出好些放回了桌上，“李婆婆别赶我们走啊，这些多的我们不要了。”
程墨瑾此时也没有多想，随着秀秀将银钱也还回桌子上，确实除了梁家，她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你们两个丫头，慌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把钱拿回去。”李婆婆见这两人誓死都要死在梁府的架势，赶紧说着。
秀秀却没有伸手，只等着李婆婆解释。
“是二哥儿，想让你们去他那儿，省得天天往老太太这儿赶着吃饭。”李婆婆见状只好简略的解释着。
两人听了之后都是愣了愣，互相看了一眼。
秀秀眼神中原是有一丝高兴，随即又变得有些担忧，但她还是语气轻快的答应了。
程墨瑾则觉察出来了秀秀眼中的这分忧虑，思考片刻皱起了眉头，沉默不语。
“好了，将银钱收好，回去吧。”李婆婆眼神指了指桌上，朝她们说着。
“诶，好，多谢李婆婆。”秀秀脸上还是她惯有的微笑，向李婆婆说着。
“谢谢李婆婆。”程墨瑾虽口上这么说，但脸上却没有什么喜悦之色，只是被秀秀拉着一起出去了。
两人一同走在回去的路上，程墨瑾只低着头，一直不语。
“啊，明天就去二哥儿那儿了，真好啊。”秀秀见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开口说着。
程墨瑾转头看向秀秀，表情有些愧疚，见秀秀努力开心的样子，心中越发烦躁。
“你想去吗？”程墨瑾认真问道。
“啊？”秀秀没想到程墨瑾会这般严肃，又随即轻快的说，“二哥儿那儿当然好啊，他人那么好，从不把我们当下人，能去他那儿自然也比这边松快许多吧。”
程墨瑾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秀秀只说那儿好，却没说想不想去。
“你先回去吧，我去找他。”程墨瑾说着，便转身向梁与钦那儿去。
“小瑾，你去哪儿？”秀秀见程墨瑾这样有些担心，紧跟着她，不愿走。
“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回去等我。”程墨瑾对秀秀说着，脚步渐快。
秀秀见她这般坚决，也只好听她的，没有继续追她，转而真正的情绪展露，其实她知道程墨瑾要去做什么，但她在自己和程墨瑾之间实在不知道怎么选。
程墨瑾的脚步很快，不一会儿就到了梁与钦那里。
“小井，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程墨瑾在梁与钦的门外遇到了赭石，但她没有理会他，直接打开了房门，走向坐在书桌前的梁与钦。
“你怎么……”梁与钦见到程墨瑾有些惊喜，但还未等他问完，便被程墨瑾打断了。
“你为什么要我跟秀秀来你这儿？”程墨瑾尽管很努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她的语气还是很不客气。
“你知道了啊？我原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呢。”梁与钦这个时候显然没有什么眼力见，站起身来，脸上还带着些疑问的微笑。
程墨瑾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觉得这是惊喜吗？”
“嗯……之前好像是跟你说了一声要把你弄过来来着，也不算是惊喜了。”梁与钦还是没有搞清楚程墨瑾在气什么。
“所以你觉得我跟秀秀就是物件吗？”程墨瑾皱着眉望着面前这个人。
“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不愿意的吗？”梁与钦听到程墨瑾问出这样的问题，才突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不是吗？你想让我给你端茶送水我就得给你端茶送水，你想让我们到你这儿来给你做饭，我们就得过来给你做饭，我们不可以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只能服从啊。”程墨瑾一口气说着。
“你不愿意吗？”梁与钦见自己眼前的这个姑娘，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她究竟忍了自己多久。
程墨瑾被他再三这么一问，有些犹豫，一时语塞。
“秀秀喜欢宋权，你是知道的吧？”程墨瑾说完便出了门，她的心里有些乱，梁与钦这么一问，她才意识到，自己压根儿就没有想过她愿不愿意。
她刚得知她们要来梁与钦这里的时候，她的心跳似乎是有些加快，也没有抗拒的意思。但看到秀秀的表情之后，她知道秀秀是不愿意的。
她知道秀秀是喜欢和宋权待在一起的，哪怕他也没有对她说过什么喜欢她之类的话，但她就是很喜欢他。哪怕她每天在厨房干活都很辛苦，但是能够看到宋权她就觉得那些辛苦都不算什么。哪怕她每次和程墨瑾出去总是会被其他人排斥，但是每次回去看到熟悉的人时，她都会很高兴。
那自己呢？程墨瑾在心中问着自己。
自己似乎并未想过自己应当如何，只是见自己关心的人眼中闪过的那丝忧虑，就想起了之前秀秀对她好的样子，秀秀为她受伤时哭的样子，秀秀为她挡刑罚的样子。于是便不假思索的想替秀秀讨个说法。
但当自己冲过来质问梁与钦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高兴的，即使自己很无礼，但他还是没有跟她吵，而是执拗地问着她愿不愿意。而她却说着难听的话。
程墨瑾靠在院子的外墙上，缓缓蹲了下去，她觉得自己似乎辜负了所有对她好，或者是想要对她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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