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辑先生！”
叶戈尔悄声喊出罗辑的名字，举起手想行个礼，却又想不到怎样做合适，有些尴尬地悬在半空中。
罗辑呵呵一笑，伸出两只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叶戈尔身高只有不到一米七，并且稍微有些胖，需要抬头才能看到罗辑, 在昏暗的灯光下，低着头的罗辑面容已经完全隐藏在了黑暗中。
“你叫什么名字，是刚刚到的吗？”
只见叶戈尔的身上穿着一间皱巴巴的，并且有些凌乱的衬衫，身下是一条明显有些过长的裤子和棕色皮鞋，从腰身的褶皱看, 明显穿了一段时间了。
罗辑知道调查员们挑的人都生活的不太好，见到叶戈尔更是深有感触。
作为面壁者, 他以及他周围的人都至少在中上阶层, 还真没怎么见过依旧不如意的普通人，叶戈尔的样子让他回忆起了前世自己的样子。
因为家里比较贫困，那时刚上大学的罗辑只有一件外套勉强能穿出去，在打零工攒到钱之前，那件外套陪了他半个学期。
现在的叶戈尔很明显正在找工作，这身还算体面的衣服一定被穿着走遍一个个公司，没落下一个污点都要立即清洗，因为这是他最后的尊严。
罗辑伸出手，用手掌用力扯了扯衬衫的肩头，让其看起来平整一些，顺便替叶戈尔整理了一下衣领，虽然依旧不太整洁，但正式了许多。
“我叫叶戈尔，您也可以叫我尼基塔，我....”
叶戈尔话说到一半, 却不自禁被罗辑的行为感动了，当罗辑的手提一下衬衫的袖肩, 他也不自禁站直了些, 仿佛都长高了些一样。
看着明显有些紧张的叶戈尔，罗辑没有停下动作，反而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向后使劲。
“挺直些，尼基塔，抬起头来，你现在是个体面人。”
体面人！叶戈尔听见这三个字几乎要哭出声来，他连忙挺直了腰，努力抬着头，胸前鼓起，脚靠拢又垫高了些。
“是，我...是个体面人。”
这幅样子平常看去可能有些滑稽，但罗辑却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现在民众的困境。
畸形的经济带来了片面的繁荣，仅仅三十年的时间，人类就建成了巨型的太空港，建造太空战舰，开发行星，单从生产力上来说产生了几十倍的飞跃。
但即使是他想办法保证了粮食供应, 人们生活水平下降却是不争的事实。
“尼基塔, 你是学什么的？”
“机电, 我是机电系的毕业生，内华达工业学校毕业的。”
“那你怎么会找不到工作？”
罗辑有些惊异，在全世界疯狂建设太空的情况下，理工科人才缺口巨大，哪怕是三流学校的理科生都能在毕业前就签好合同，怎么会找不到工作？
见自己困境被看出来，叶戈尔有些窘迫，他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出自己的原因：
“我本来是在芝加哥的一家公司工作，但后来公司倒闭了，我也就只能离开，自己找工作了。
是有很多公司招我这样的人，但....他们的工资并不高，并且每天至少要工作十三个小时，实际上这是对外说法，我打听过，实际上每天至少有十五个小时。”
说到这叶戈尔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加工作时长是pdc推行的，他害怕这会在罗辑心里留下懒惰的形象，又连忙补救道：
“其实我不是对这个有意见，但那都是小公司，薪水实在太低，周薪只有400美元，也就能够刚刚养活自己，租一个郊区外的廉价公寓...”
实际上根本找不到这种便宜的廉价公寓，住在郊外，很多时候其实意味着是违规搭建的木板房。
四百美元听起来不少，但这几十年里美元不断贬值，加上物价上涨，实际也就和危机前200美元差不多，而且星环城的粮食已经被pdc统购，他们层层包下去再加价销售....
罗辑深深皱起了眉头，他转身去问陪同的人员，得知内华达工业学校还是一所不错的老牌院校，就这样出来的人工资都这么低...
而且居然普遍工作十五个小时，这个工作时长真的可以说是倒退三百年，说实话就算农奴都没有这么压榨的。
再次看向叶戈尔，只见他有些畏畏缩缩的站在原地，生怕罗辑批评他，这幅样子不禁让罗辑叹了口气。
都到了这种地步民众都没有反抗，只能说他们是真的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奉献，比pdc里的蛀虫不知道高尚多少。
罗辑将手放在叶戈尔肩膀上，用宽和的声音向他承诺，
“你放心吧，这种情况会改善的，我会把工作时长限制在十二个小时之内，除非紧急情况不得加班，这不会太久。”
他本来想说十小时，但仔细想想难度太大，又加了两个小时。
十二个小时，那也基本是人人社畜了。
但叶戈尔显然是相信的，面壁者的话还是很有力量，他不住的点头，
“谢谢您，您是个仁慈的人，所有人都将记住您。”
周遭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只见已经有很多人开始陆陆续续醒来，打开车窗探头看向这里，罗辑一看已快要五点，天边已经开始有了亮光。
他没有再和叶戈尔交谈，挥起手向人群打招呼。
“面壁者，是面壁者！他在我们这儿！”
“快看，是罗辑！”
“......”
“罗辑，你好！”
越来越多的人被吵醒，纷纷打着招呼看过来，警卫不得不团团将罗辑围住，隔开试图上前的人群。
在警卫的护送下，罗辑走出狭窄的车流，走到停车场，站到了一辆小货车上。
俯身看去，密密麻麻的人流挤在他的脚下，在昏暗的灯光里所有人都在向前凑，想要看清罗辑的面容。
现在这周围聚集了超过两千人，都是游行的主力，除此以外还有人在赶来的途中，但都是些自发或者某些团体组织的。
接过扩音器，罗辑清清嗓子，用最大的声音大喊，让提前选好的小队长到前面来。
立刻人群中就多出了几十双高举的手，不顾一切地向前挤过来，最后狂热的聚集在小货车前，口中还大声呼喊着什么，在这其中，罗辑看见了叶戈尔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