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岸旁的岔路辅道尽头停着银灰色的机车。
余哲森一脚撑地，昂首望着左前方的峡湾大桥桥头，对身后扶着自己肩膀的吴小洺说：“下来吧。”
“不上去吗？”她指着峡湾大桥的桥头问道。
余哲森摇了摇头：“上面又没路。”
这桥是个半拉子工程，造桥的项目是在前任市政官手上批下的，但相关的工程负责人却在不久前被卷入了乔纳德负责调查的贪腐行贿问题中，直接导致大桥造了一个桥头便无限期停工了。
引桥下方的岔路旁设立了醒目的告示牌，提醒过路往来之人桥上是断头路。
他把机车熄火, 下车和吴小洺翻越辅道的护栏，靠着护栏面向海岸吹风。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一人手上来一支烟比较有感觉？”吴小洺开玩笑道。
“你抽吗？我记得车座底下应该有一条七星light。”
吴小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抽，但是为什么你的车座底下会有女式烟？”
“之前还在闪电哈士奇跑快递的时候一个客户硬要送给我的。”余哲森笑了笑，“穷的时候甚至想过拿去拜托我一个黑中介朋友帮忙换点小钱。”
“那怎么又没换呢？”
“我那个黑中介朋友比较义气，知道我生活困难立即接济了我一点钱，又给我介绍了一些私单配送任务。”
吴小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余哲森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想过拿去送给我那个烟不离手的领导, 不过她好像钟爱ysl，不知道会不会喜欢七星light。”
“烟不离手的领导……你说的是安全局快速反应中心的指挥官克莱尔·海瑟薇吧。”吴小洺咂了咂嘴, “真稀奇，她明明是一个看起来很自律的人。”
“是啊，这不是正好侧面衬托出烟酒这类恶习的厉害之处吗？”余哲森吐槽道。
“但是比起这些，精神上的成瘾才是真正可怕的东西。”
余哲森微微侧目：“你说的是地下市场流通的那些非法制成的超梦芯片吗？”
“没错，而且我们发现这种东西最近在七岛市变多了。”吴小洺转头过来与他对视，“除了供拥有改造电子脑的客户使用的原版，还有借助虚拟空间技术使用的改版。”
“借助虚拟空间技术的改版？那也就是说……”
“对，它可以影响到没有经过义体改造的普通人，而且神经危害性比对电子脑产生的副作用更大。”
“是因为电子脑可以通过定期的程序升级和数据清理来减轻副作用后遗症吧？但普通人的大脑一旦沾染了成瘾性就很难戒断。”余哲森神情凝重地说道。
吴小洺点头：“正是如此。”
“那你们有掌握到具体的线索和证据吗？我可以帮忙转交给克莱尔。”余哲森询问道。
“怎么，想抢功劳啊？”吴小洺斜了斜眼睛逗他。
“打击罪犯是安全局分内之事，交给你们这些法外游侠让人不放心。”
“但是我们可以做你们做不了的事。”吴小洺意味深长地说道，“铁穹秩序的律法是存在不足和漏洞的，对于这些制作非法超梦芯片的罪犯，审判庭的判罚简直轻如鸿毛。”
余哲森对法律的细节不是很清楚，听到吴小洺这么说，便拿出手机向夷光确认了一下相关的罪名和判罚案例。
结果夷光给出的回答让他十分吃惊，对于这一块的处罚条目竟然只有罚款和两年以下的开拓区流放徒刑。
“两年就能回来重操旧业，何况大多数人甚至罚不到两年。”吴小洺摊手感慨, “比起从事这一行牟取的暴利，这点处罚算得了什么？”
余哲森问：“那你们打算怎么做？”
吴小洺嘴角微微扬起，眼神锐利冷酷：“用强制手段让他们反复体验自己生产出来的超梦，直到坏掉为止。”
“……这是认真的？”
“你用这种眼神看我做什么？你不会觉得这些人罪不至此吧？”
吴小洺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沉声问道：“你知道那些超梦的内容是什么吗？又是怎么被制作出来的？”
余哲森迟疑地摇了摇头。
“市面上流通的非法超梦芯片的内容主要有三种，血腥猎奇、色情还有超自然体验。”吴小洺给他解释道，“超梦的本质是让使用者代入第一视角去体验制作者曾经经历过的事，就像灵魂附身在别人身上一般，但这个体验的前提是制作者真的做过这样的事，你明白吗？”
“所以那些内容的产生过程……”
“现实发生过。”吴小洺点头，“比如你买到了一个虐杀小猫小狗的超梦，那么超梦中那只被虐杀的小猫小狗在现实中就已经死掉了。这只是个例子，如果你足够有钱，也可以买到更刺激的商品。和中介或者卖家建立一定的信任之后，提出要求让对方为你独家定制也不是不可能。”
所谓“更刺激的商品”，这后面得隐藏着多少隐秘的违法犯罪啊……余哲森感到头皮发麻。
吴小洺从西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递给余哲森。
“这人是谁？”余哲森接过照片，是金见深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
背景是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两人都是鲜衣怒马花花公子的打扮, 彼此拿着高脚杯碰杯。
“七岛市ex德讯科技集团的少东家卓艺锋，他们家的公司是主营虚拟空间技术业务的。对了, 你们安全局的虚拟空间训练系统就是他们做的。”吴小洺淡淡一笑，“如果我告诉你这个人有问题，你敢查吗？”
“继续说。”
“他利用自家公司的技术，在暗网承接一些客户的私人订单，打造所谓的精品超梦。”吴小洺咳嗽了两声，“主要是色情内容，而且很多都是这位少东家本人亲自上阵。最近半年内他换了14个秘书，全员女性，几乎都是没什么社会经验的毕业学生。”
“是个人渣。”
“对吧？如果把他交给安全局你们能怎么样呢？”
吴小洺眼中露出讽刺之色：“哪怕侦查过程中你们拿到了那些受害女孩的口供，到了审判庭她们也许会改口说是自愿的哦，金钱和资本想要拿捏她们太容易了。卓少甚至不用去开拓区，交够了罚金保释金他出了审判庭就能回自己的办公室。”
余哲森呆怔着无言以对。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像魏兰雪那样奋起反抗纵身一跃的。”吴小洺的手臂绕过余哲森的后颈，搭在他外侧的肩膀上。
“你说的对。”
“现在你还反对我刚才的言论，觉得神隐的手段极端吗？”
“是我们安全局做得不够好。”余哲森反省道。
“不完全是你们的问题……好啦好啦，再聊下去你要抑郁了，到此为止吧。”吴小洺从他手里拿回了那张照片。
她一边将照片塞回口袋一边补充道：“别去和你的领导说这些事，交给我们吧。近期就会有结果，省的到时候又像梦之旅主题公园炸弹那回一样，大水冲了龙王庙。”
余哲森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此时一阵凉爽的海风迎面吹来，吴小洺举起双手做了一个伸懒腰的动作，旁若无人地发出了舒服的呻吟。
她咿咿呀呀地伸完了懒腰，安静下来之后忽然神色认真地做出朝海岸侧耳倾听的动作。
“嘿，嘿，你听见了吗？风里传来有人在唱歌的声音。”她对余哲森说。
“有吗？”余哲森的表情陡然一变。
他不自觉地将夜间海岸边的歌声和“海妖”联系在了一起。
另外，白天发现浮尸的2号码头距离此间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