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明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你肯定很好奇为何没有进入轮回，而是过来见我。因为你，并非凡人。”
“哇。”
“你应该演得更像一点，表现得更期待一点，这样就不容易穿帮了。”
老者摸了摸幻想中的胡须，咳了几声，在紧靠黑子的位置旁落下了一颗白子。
岳明在听到后不自觉地冷笑了一声，他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通天的本领，只是一介普通人罢了，安稳地养活家人都够困难的了。
“在人间之外，还有一个一直存在的地方——魔界。只是蚩尤之战中被皇帝的轩辕剑斩断了，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彻底消失了。”
“魔界？”
他之前在禁羽卫的文献库里看到过，不过这都消失上万年的东西了，即使真实存在，也很少有人会去关注。
现在的人都只在意如何修仙修的快，正道又忙着跟那几个喜欢作死的门派明争暗斗，连魔界这个词都没怎么被提到过。
“嗯，人族就是容易被欺骗，一旦进入一个安稳的境地，总会忘记本不该忘记的东西。那些妖道算个屁，这才是真正能威胁本源的东西，”
“魔界关押着的可不止上魔神，还有数以万计的魔物，它们原本只是妖族的一部分，因为魔界的环境和魔神的影响，而逐渐被侵蚀了内心。对了，你如今熟知的白泽、辟邪之类的妖怪大族就是当时从魔界脱离出来，到了人间才安稳繁衍壮大的。”
黑子再次落下，将白子夹在中间。老人似乎在和自己对弈，半倾斜的身躯对准了棋盘。
“九千多年了，在人间的人族和妖族都在壮大发展，但是同样的，魔界……我相信它们也快统一了，不，可能已经统一发展了很长时间。当年蚩尤说过，魔界大门终有一天会开启，人族会面临灭顶之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老者下了第二颗白子，两黑两百形成了对立局势，
“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我……我的老友，亲眼目睹过蚩尤诅咒的见证者——常先。”
岳明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棋盘。
“蚩尤之战，他手下的得力大将。曾独自活捉擒杀夔牛等大型魔物，制作战鼓，开战之时就利用战鼓将蚩尤震得头疼欲裂……剩下的，还需要我来说吗？”
说罢，老者便起身，
“传言黄帝当年留了一手，防备魔界重启底牌的其中一张……百年一重生，永不踏入轮回之境，就是为了积攒扩充常先的轩辕之力。你的父亲是第十三代，估计，也是最后一代了。”
“按理说，你的父亲是被禁止繁衍后代的，但是，奇怪，即使繁衍了也不会延续神将的血脉，那可是身份禅让而不是嫡长子继承……对了，你知道为什么百年一重生吗？”
“你认识我的父亲？”
岳明惊奇地看着人儿，他说的这些话好像古籍中的故事，自己都不清楚，那对方为何能侃侃而谈？朱襄——总感觉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当今大道，人族均以修仙为主，吸收天地精华，孕育自己的灵气，从而不断强大实力。而太乙之气则与灵气不同，那是来自上古的力量，也是那家伙一统九州的力量来源。它，古老而醇厚，若将灵气形容成高尚优雅，太乙之气则是蛮横霸道……常人的躯体，完全容纳不了，”
老者用双指夹起一颗黑子，却出乎岳明的预料，他将其放在了棋盘的最左端。
这颗棋子看起来似乎与正在争斗的黑白四子格格不入，独立一方，
“这百年的时间，就是在重塑一具能容纳太乙之气的躯体。灵气和轩辕之气，都是万物的本源，说明白点，人族就像是容器——其实更像一个封闭的容器。”
“杯子装了多余的水会溢出，但是人族获得不对称的灵气，就会直接爆体而亡。”
“所以这些时间可不是白白浪费的，每一代常先的身体往往非常强大……”
老者没有做出下一个动作，仿佛知道了人儿的心声，慢悠悠地说着，
“修仙与积攒太乙之气虽然修炼方式不同，但本源相同，都是为了变强。你看啊，修仙是在不断突破自己的境界，扩大容器才能吸收更多的灵气进来，那你的父亲何尝不是呢？你看过这么多书，见过有一步登天的吗？
“历代常先都是通过修仙获取更多的容纳量，以此来囤积太乙之气。二者完全不想干涉，反而相辅相成。别忘了，修仙才是大道。”
“不说了，上一代的常先还是全神殷最有名的大将军，只身一人破敌九万，禁羽卫都奉其为军神和祖师爷，他那套锻体之法不仅能达到震撼山岳的效果，还能刀枪不入，法器不伤的境界。还有上上上一代，全神州最有名的炼丹师……你——你在干什么！”
好长时间没人陪自己叙旧了，但是，老者忽的想到什么，抱着双手似乎想忍一忍，但是越想越生气，不知从哪里磨出一根拐杖，就向着岳明脑袋挥去，吓得他急忙躲窜。
“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岳明急忙闪躲，老是担心那根拐杖会敲到自己的后脑勺。看见老者杵着拐杖倚靠在旁边的松树下，默默松了口气。他的思绪早就因为听到父亲活着的消息而飞跃九霄云外了，哪里还在继续听着人儿言语。
“那，你为什么说我的父亲是最后一位常先？”
“你其实想问我怎么知道你的父亲还活着吧。对了，本来那些小屁孩是可以救活你的。”
“啊？”
“已经没有再重塑一个身体的时间了，你的父亲将承受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莫非……”
“是蚩尤的诅咒，魔界大门还有数十年就要开了——当然，我并不知道预言是否会灵验。数十年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现在刚入门的修仙者，数十年功夫最多能入涅浴二十七重天，而破了悟九重的修仙者，这点光阴，只够在一个境界里冲个几重天罢了。”
“呼，还好……”
“你现在还是凝气境二重，你若想帮忙——你必须在剩下的几十年里你最少要突破到通神境，不然魔界开启的时候，面对魔神你只有被按着揍的份。”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这世上真有还阳之术？”
“老夫，已经去不了了。因为只有这地方能让我跟你见面，顺便在这让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是……我对后世子孙最后的守望了。”
老者忽然凸起的喉结，让岳明联想到人儿抬头仰望的情景。黄帝的那几张底牌，显然是违反了三界规律，而且是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预言而私自拟订。
他也怕，怕百年、千年、万年后魔界之门打开，神州大地生灵涂炭；他更怕，常先若是知道每一世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抛弃初心，威胁到人族的安危。
九千年，是一个漫长的数字。且不说人族修仙者有没有能活到这个岁数的，要是凡人修炼上千载时间，已然不是能做到简单的翻手为雨覆成风了。
但这太乙之气，已经逐渐泯灭了九千载，即使那是一种超越所有东西的力量，也禁不住时间的流逝。
“看见台上的两盏油灯了吗？”
“看见了。”
“油灯熄灭，我也就走了。”
“去哪？”
“不知道。”
“没人告诉你？”
“没有人知道。”
简短的一问一答，却让话题结束后变得异常沉默。彻底消失还是踏入轮回，纵使身前不惧万难的自己，也没了底气。
唉，如果能提前知道自己的前路如何，那是喜，还是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