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和的身影被红色巨口遮掩，已经模糊，只有手中天刑剑爆出无穷血光。
他的眼睛里只有漠然，丝毫没有因为万老头的话动摇。
“开！”
三面魔神手中长柄巨斧上的黑雾聚集到极致，浓缩成了一点。
这一点似乎变成了了最深沉的暗，周围的空间都开始被吸引扭曲。
然后它将长柄巨斧当做长枪，猛地刺向那张遮天蔽日的血红巨口！
轰！
在撞击的一瞬间，血光跟黑雾同时爆散。
无形的冲击波从两人中间开始横扫四周。
万屠深深吸气，用后背硬扛住了这波冲击。
他的衣衫片片碎裂，半边身体好像被野兽噬咬一样，出现了大片血痕，半边身体则好像提前经历了衰老，皮肤开始干皱紧缩。
“这真是出乎意料的结果……”
这条昂藏汉子苦笑一声，轻轻将万精精掷上了屋顶。
让万和跟万老头切磋，不过是想看看他的实力而已。
以万老头的身手，压制孙子简直不要太轻松。
然而……
事情的走向好像跟他预料的不大对？
红光跟黑雾，目前看起来竟然平分秋色！
“这样不行……”
万和忽然将空着的左手在自己额头中央一点。
先前戳破眼睛淌下的血泪痕迹立刻像活物一样开始蠕动。
恶鬼一样的妆饰渐渐在他脸上成型。
南荒血妆。
以施术人的血液与精气，全面提升身体素质！
三面魔神顿时压力大增，长柄巨斧竟然慢慢被压了回去！
“天真，太天真了！”
它的面孔更加愤怒，铜铃般的眼睛充满血丝，脸上生出了道道红纹，牙齿越来越尖利，犬齿甚至凸出了嘴唇。
怒火明王像！
轰！
黑雾顿时大盛，渐渐将红光又压了回去！
“你说谁能赢？”
荒神乐倒提银妆刀，眨了眨眼睛。
万和悍然出手，三面魔神自然再顾不得钳制她们，她跟荒神舞自然很容易就脱身。
想到刚才万老头阴沉的面孔，她还有点小害怕。
“万和。”
荒神舞毫不犹豫地回答。
她紧紧地盯着下方的两人。
只能是万和。
因为她只会看到这一个结果。
假如心上人陷入绝境，她肯定会死在前面。
“要沟通虎神吗？”
荒神乐提议。
她比姐姐要清醒一点，知道自己二人不是对手。
但虎神附体之前与之后的双生子，实力根本是两个概念！
万屠抬头看她们俩一眼，无语地摇了摇头。
他虽然不知道虎神是什么，但能看出这俩小家伙的认真。
就是爷孙俩的友好切磋而已，你们不要当真啊！
“阴极·烈破！”
万和跟万老头并没有僵持很久。意识到短时间不能压倒对手之后，双方不约而同地飞身后退。
然后三面魔神咆哮着挥动长柄巨斧竖斩。
轰隆！
万和躲开之后，他身后的房屋直接被一劈两半！
万屠:“……”
这只是友好切磋而已……
友好……
“凶剑……”
先前的邪剑式，万和并没有出全力。
但愈发狂暴的三面魔神让他明白，不认真不行了！
何况，万老头也没有出全力。
他与三面魔神分离之后，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万和。
万大长老是见过他与黄天道尊对战的时候，人与血种协同作战的。
三面魔神相对而言，甚至还不如这老头本体。
要是他再出手那还了得？
“速战速决！”
唰！
万和额头被他戳破的眼睛猛地睁开。
这两只眼睛中央各有一个血洞，却像不受影响一样，直直盯住了三面魔神！
“要动用凶剑式的话，这两只眼睛用来辅助好像异常合适……”
万大长老固然坚守自己作为人的底线，不想身上多出什么零部件。
但是。
“做人要灵活嘛。”
他身上的煞气冲天而起，被万老头阻拦，这些活物一样的煞气愤怒异常。
它们扭曲交错，渐渐在血红巨口之外编织出了一个狰狞的兽头。
这颗凶兽头颅有弯曲的犄角，利剑一样刺向天空。
虚幻的触须，杂乱无章地飞舞。
“是爷爷还是孙子就看这一剑了！”
万和尚有余裕嘿嘿笑了一声。
然后就从半空狂噬而下！
凶兽头颅掠过半空，后面竟然有淡淡的身躯虚影出现。
“这是凶犼？”
万屠眼睛一凝。
光看头他还认不出，但有了身躯他立刻就跟传说中的某种凶兽对上了号。
传说此兽在上古时期食人成性，足足吞食了九十九个部落。
直至人皇出世，将它斩杀于南荒大泽。
看起来，仿佛只要万和的招式能够持续下去，它就会渐渐复活一样！
轰！
一柄血红更甚于天刑剑的屠刀从虚空中钻了出来，精确地斩中了天刑剑的剑尖。
屠刀刀柄上，猩红的眼珠兴奋地转动，紧紧盯着天刑剑。
一条灵巧的长舌从刀柄伸出，胡乱卷动，飞出大滴大滴的口水。
“到此为止！”
万屠的身影猛然插入了万和跟万老头中间。
他飞出腰间的屠刀阻止了万和，自己伸出双手牢牢擎住了三面魔神劈下来的斧头！
长柄巨斧余势不减，直到万屠头颅上方数寸方才停止。
嗤！
一道红色的细线在万屠脸上浮现。
从额头一直蔓延到下巴。
细密的血珠缓缓冒了出来。
“嘶……”
万和倒抽一口凉气。
老头子太狠了。
亲生儿子也下得去手。
相比之下，他这个孙子挨点打好像很正常啊……
“吼！”
万和开始收束灌注在天刑剑上的劲力。
凶犼的虚影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开始慢慢消散。
老万的面子，万老头可以不给，他必须得给。
他没注意到跟天刑剑对抗的屠刀刀柄上的眼睛忽然转了转。
趁着万和收回劲力全力压制天刑剑已经被激发的凶性，屠刀刀刃上忽然长出了尖利的牙齿，狠狠地朝着天刑剑咬了下去！
喀嚓！
“呃……”
万和马上就发现了这点动静。
万屠的血海魔刀，跟天刑剑是一个性质。
论起灵性，还要胜过现在的天刑剑。
但是比起本质……
万大长老实在想不到万屠能找到什么材质可以胜过自己使用的天河神铁。
或许曾经有，现在就不知道上哪儿找了。
所以这把偷鸡的屠刀，立刻就懵了。
它的牙齿咬下去之后，直接全部断掉了！
“咳……”
万屠老脸一红，不顾屠刀的拼命挣扎，牢牢将它按回了刀鞘。
万和眼角微抽，看着万老头闪现到三面魔神头颅前方，闪电般伸手一揭，将那张愤怒的面孔整个揭了下来，露出下方漆黑失去五官的面孔。
暴怒的三面魔神这才安静下来，被万老头慢慢收回体内。
“不愧是父子俩，培养出来的东西都这么不讲理……”
哪儿像他万大长老，以理服人。
“如何？”
万屠看向万老头，笑了笑。
祖孙俩大战，最后看起来最凄惨的反倒是他。
“乐子人不好当啊。”
万和当然不同情老万。
不过幸灾乐祸也只敢在心底。
万一说出来老万恼羞成怒跟万老头来个父子双打，万大长老多半要完。
“还可以。”
万老头沉默一会，冷声道。
万和能大概听出来他们说的是自己的实力。
但是有必要打一场吗？
这场战斗开始的突然，他仔细想想，大概他不变身万老头也会逼着他打一场。
“有什么事吗？”
万和不解地问。
“你爷爷说，你的实力很不错，足以在帝都自保了。”
万屠笑着给万老头做了翻译。
“那地儿……”
万和摸了摸下巴:“很危险吗？”
他从宋慈跟周明骏嘴里，听了不少吹捧万老头的话。
被吹的神乎其神的万老头，难道是个纸老虎？
否则不至于保不住自己孙子啊？
什么叫足以自保！？
他万大长老不介意做个托庇于祖荫之下的二世祖啊！
万屠摇了摇头。
“所谓危险，是分人的。”
他轻松地道:“你有这份实力，再加上我们跟陛下的看护，也可以去帝都走一走了。”
“谢谢啊。”
万和无精打采地应了声。
说到底，还是以他万大长老自身有实力为基础。
听万屠的话，连天启帝都震慑不住有可能对他下手的人。
这父子俩这是在帝都惹了多少仇人啊！
“总不会四大世家有三家都跟你们有仇吧？”
万和试探地道。
屠家就是皇家，可以刨去。
“四家。”
万老头嘿嘿一笑:“怕了没有？”
战斗中止，这老头脸上的愤怒无影无踪。
万和哀嚎一声:“老头子你要脸吗？”
他一下子想起来。
万屠这屠万城的外号怎么来的？
是因为他带兵宰了好多个王爷啊！
天启帝听起来是会看顾他，可屠家其他的人就未必了！
“不要脸？”
万老头怪眼一翻，不在意地道:“不要脸我也是你爷爷！”
看他的神情，显然对万家举世皆敌十分自豪。
“我突然头疼，肚子疼。”
该惫懒的时候，万大长老绝不会迟疑。
“刚才打起来好像还受了内伤……”
上阳城形势这种鬼样，傻子才要去。
搞不好万老头就是拿他去顶缸的！
“这已经不能住人了。”
万屠默默朝着房子指了指。
万家的两进房子，基本在刚才的交手过程毁的差不多了。
奇迹的是，两边邻居家居然分毫无损。
万老头分明是早有预谋！
“我可以去黑虎帮住。”
万大长老不肯放弃。
反正他最近都是住那儿的。
“黑虎帮的莫虎插手朝廷事务，按律当斩。”
万老头在一边冷冷地道:“我下午就过去走一趟。”
他仔细盘算了一下:“几千人而已，一个时辰够了。”
“别！”
万和怂了。
这种事，老头子毫无疑问做的出来。
作为黑帮，黑虎帮其实做的很不错，将外城秩序维持的井井有条。
毕竟莫虎“志向远大”嘛！
当然，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要是他们死于万大长老随口一句话，他觉得有点儿可怜。
至于去内城哪儿住之类的话，万和也干脆没有出口。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只要万老头能打过的，他肯定就能找出理由来。
换句话说，四大世家之所以跟万老头结仇，肯定也是因为他奈何不了对方。
活着才能结仇！
这么看来上阳城简直是龙潭虎穴。
万和叹口气。
“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指着地上的铁椎状物体问道。
“这个你不用知道。”
万老头直接打断了万和。
“我们已经集齐了三十六根，所以可以回去了。”
万屠也只是淡淡解释了一句。
大的要来了……
万和满脑子现在都是这句。
这种铁椎一根就有三千斤，三十六根足有十万斤！
带着这么沉重的东西千里迢迢赶往帝都……
万家父子要用里面蕴藏的海量精气做什么？
那满满的都是乐子啊！
要说万家最大的乐子人，毫无疑问是万大长老。
他头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闹了，神采奕奕地问万屠:“什么时候走啊？”
……
内城，县衙。
一队灰衣人面无表情地守在大堂外面。
十几个人五花大绑跪在雪地里，面色灰败。
“这就死了？”
宋慈神色一愣，无趣地丢下了手中的小刀。
既然已经杀了郝家派来的官员，他索性将其他人一并抓了起来。
能够不受打扰地审问郝家人的机会还是很难得的，虽然只是些下人。
不过平时他亲自动手的都是高手，这些人的身体太过脆弱，不大好把握分寸。
直起腰看看大堂中的十几具尸体，宋慈摇了摇头。
他现在格外怀念燕王世子。
被他剥皮之后，竟然还硬生生地挺过了三百六十刀。
宋慈几乎将他削成了皮包骨头。
如果不是灵鼔山掌门坚持要将他送回燕王府，他甚至想永远将这位世子留在身边。
那份生命力堪比黄天道的贼人！
“大人。”
两个灰衣人对着他稍一低头，丢下架进来的人退了出去。
门还没有关上，被架进来的人看着里面地狱般的场景就吓破了了胆子。
“我说，我什么都说！”
他拼命挣扎着喊叫起来。
“我就喜欢你这种硬汉。”
宋慈目露欣赏之色，慢慢朝他走过去。
那人一愣。
我什么都说啊！？
生恐宋慈听岔了，他急忙又开始喊:“我知道郝家许多秘密！只要你放过我我什么都说！”
宋慈的脚步顿了顿。
“真义士也！”
他满脸都是钦佩之情:“没想到这地步你还宁死不屈，郝家不愧是四大世家之一，连下人都这般硬气。”
随手将这人点了穴道，解开绳子小刀就熟练地割上去了。
这人眼珠猛地凸起，嘴里咯咯有声。
我什么都说啊！
不久后。
宋慈摇摇头，又收起了小刀。
一个下人而已，能知道什么秘辛？
不过是为了活命大言哄骗而已。
不过也差不多了。
他虐杀了一多半的人，剩下的也该知无不言了。
有惊喜也说不定。
……
万老头嘴上汹涌，最后还是给万和留下了休养的时间。
他们到底没有当天出发。
“回帝都？”
宋慈的表情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为了彻底肃清对万和有敌意的势力，让他在这横断城过得舒坦，宋慈两天两夜没睡，把人都处理了个差不多。
剩下的就等之后慢慢再挖了。
结果你现在跟他说要走？
那他累成狗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你有意见？”
万老头三角眼抬了抬眼皮，就让周明骏觉得寒毛直竖。
他一脚把宋慈踹到了一边，陪笑行礼:“这小子是瞌睡糊涂了。”
宋慈不声不响站稳，拿眼去瞪周明骏。
这小子是给他解围吗？
分明是趁机公报私仇！
但他终究没胆子在万老头面前动手，只能忍下去。
灵鼔山掌门拈须微笑，一派高人风范。
但万大长老知道，他院子里的侍女都换过好几波了。
这老头现在整个一色中饿鬼。
对于去帝都，他乐意的很。
还有比那更繁华，更能让他跟众多小娘子友好交流的地方？
相对之下，莫虎就笑的有些勉强。
他的屁股只有一半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堂堂黑虎帮老大，居然坐在下首。
万和刚回来的时候，他还可以露了一面就装聋作哑。
万老头一来，那是鞍前马后，卑躬屈膝。
“莫帮主要不要一起走？”
万和看他这幅样子，忍不住要逗他一句。
这老头一身武艺，却不愿意在朝廷里做个小官，跑来这横断城发展黑帮。
就是个不甘人下的。
巴不得赶紧赶紧把他们像瘟神一样送走。
毕竟，黄天道都没了，他也不需要什么大腿了。
至于郝家，万家到了帝都还怕他们对不上？
“我……”
莫虎愁眉苦脸地对着万和露出哀求的神色。
他本来没有跟着万和去帝都的道理。
但万和亲自邀请又不同。
再没有了天魁阁中不可一世的气势。
这间偏厅里坐满了人。
还有南荒圣女，东山晴等人都在这里。
万和微微一笑避开莫虎的视线，打量了南荒圣女几眼。
这家伙以前几乎是足不出户跟着他寸步不离，这次回来竟然消失了好几次。
“看我干什么？”
南荒圣女一顿手中的黑木杖。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中州比起横断城，离南荒近了何止几千里，她自然是乐意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