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身后的好友都是一脸惊惧的表情,象雕塑一样呆在当场。之前的艳羡都风化在了空气当中。
还是知府大人反应得快,他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立马上前,挤到季心瑜跟前,手忙脚乱地给她松绑:“季姑娘,你受苦了。”
这句话如醍醐灌顶,一下点醒了张老爷,他也忽然明白自己这一脚的缘由了。
敢情自己会错了意啊。
将军大人不是问罪而是真的找人。
想到这里,他脸上浮现出懊恼的表情。艰难地爬将起来,跪行至林如风跟前:“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不计小人过,饶过草民的狗命!”
林如风袖子一扬,“晓卉,扶季姑娘上马车。”对跪在自己身前请罪的张老爷,则是视若无睹。
马车旁的晓卉,疾步到了季心瑜跟前。
本来有些万念俱灰的季心瑜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有些反应不过来。
本来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地狱之门,却又被人莫名的拉了回来。
她眼神呆呆地站在那里。
待郭知府帮她松了绑,她微微欠身以示感谢。
晓卉伸手扶她,她怔了怔,垂目看了看晓卉扶自己胳膊的手,又抬头看了一眼几米之外的林如风将军,缓缓闭了下眼睛,在晓卉的搀扶下往马车走去。
一切都是陌生的,人,景,物,皆是。
心瑜可以确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什么所谓的林将军。
可这个莫名窜出来的将军大人为何要来接自己,为何要踹出似乎是替自己出气的那一脚?
心瑜不明白。
她想问,可现在这乱糟糟的情形,似乎又不适合问。
往前这一迈步,是对是错,是深渊还是平原,只有且行且看了。
走至马车跟前,心瑜忽然顿住了脚,轻轻转头,视线飘散着,缓缓落到张老爷头上。
晓卉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有些不解,轻声问:“季姑娘,您还有何事?”
心瑜用右手抚了抚自己的颈项,有些迟疑地开了口:“我的,玉葫芦。”
“玉葫芦?”晓卉不解,还待再问时,那跪在地上的张老爷忽然站起来,疾步上前。
林如风的侍卫见状,刀剑一横,将张老爷阻在心瑜几步之外。
张老爷有些讨巧的笑,手从腰包里拿出那只玲珑剔透的玉葫芦,朝着心瑜喊道:“季姑娘,您的玉葫芦还在我这儿保管着哪。”
晓卉一下子明白过来。
她将玉葫芦从张老爷手里接过来,又小心地放到心瑜手上。
玉葫芦的红绳子已经断掉了,被撕破的残口有些破碎。
心瑜垂头看了看,将红绳子从玉葫芦的孔眼里拽出,将之弃于地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玉葫芦握在手心里。
一抹艳红的身影轻轻隐于马车里。
知府大人和张老爷一行,都跪在林如风身前,皆是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
林如风居高临下的扫视了一下众人,最后把视线落在了知府头上:“郭大人,你这父母官应该将份内之事做好。区区一个茶商,竟干些强抢民女的勾当,是不是该罚三千两银子以儆效尤?”
知府大人忙颔首:“林大人说得极是,下官立即执行。”
“那本将军就放心了。”
话落,林如风翻身上马,一行十几人,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见马车走远,知府大人站起来,用袖子拭了拭头上的汗,厉声对一旁的张老爷说:“三日内将罚金缴到府衙。”
说完,甩袖离去。
这张老爷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算哪门子的强抢民女?明明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这美人尚未沾身,便惹得这一身的祸事。人没捞着,倒是讨了一顿打,外加失了这么大的财。
对了,还有在大家跟前丢的这面儿,跌的这份儿。。。。。。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其他好友见势不妙,也都相继告辞了。出门后,三三两两的还在一起小声议论。
“女人是非就是多啊。”
“张老爷也是鲁莽,这将军临门哪来的什么好事?”
“就是,没弄清将军意图就对那个女人拳打脚踢,勿怪乎惹怒将军。”
“张老爷这才真是鸡飞蛋打啊,三千两银子哪,估计张老爷有些日子睡不着喽!”
大家摇头叹息着渐渐远去。
管家扶着张老爷缓慢地往府里走。
林如风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将军,这一脚就让张老爷行动不便了,如果再加一脚,估计张老爷就不用回府,直接去阎王那里报到了。
走到二门处,迎面碰上凌婆子。
凌婆子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闻说季心瑜被京城来的大人带走了。她现在不太关心这个,只关心自己的赏银,横竖自己是将鲜活的美人送至张府了,那赏银必须大大的,这都是之前张老爷答应好的。
她站在侧旁,喜滋滋地喊了声:“张老爷。”那一脸讨赏的表情却是怎么掩也掩不去的。
张老爷见了她,这心下的火气更旺了,若没这该死的媒婆,今日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怀着这满胸的怨气,他使力喘了口气,猛的抬起脚,朝着凌婆子胸口来了一个扎扎实实地窝心脚。
凌婆子象个圆球一样被踹倒在地上。一双小细眼有些痛楚地眯起来,明明疼得不行,却也不敢发出声音。
张老爷踹完,又剧烈的咳嗽了一声。
管家忙替他轻轻的拍了几下背:“老爷,万不可动怒了。”
张老爷点点头,用手指指凌婆子,使力喊了一声,“滚!”
凌婆子忙不迭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出了张府。
站在张府的门口,凌婆子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看来这季家姑娘,真不是一般的命啊!”
坐在马车里的季心瑜仍有些心有余悸,她整个人有些稀里糊涂的。
晓卉轻巧地帮她打理身上的脏污,又不知从何处拿来一套干净的鹅黄色衣衫,帮衬着心瑜换好,又找来伤药,轻柔小心地替心瑜敷在脸上的红肿处。
一番捯饬下来,季心瑜整个人都感觉舒服了很多。她轻轻地对晓卉说了声“谢谢”。
晓卉姑娘笑盈盈地回:“季姑娘不必客气,这是晓卉该做的。”
恰在这时,心瑜的肚子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音,她有些尴尬。晓卉眼睛一亮,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都是晓卉的错,”说着,打开侧边的一个箱子,“将军大人早给姑娘备好了吃食,晓卉一时情急,竟然给忘了。”
一样样吃食摆出来,季心瑜禁不住咽了下口水。
她没有客套,人饿急了,也没什么斯文可言,她开始大快朵颐,不消一会儿,一盘糕点便见了底。
晓卉适时递上水,“姑娘别急,慢慢吃。”
心瑜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睛。
吃饱喝足,心瑜感觉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她望了眼外面,有些迟疑地问:“晓卉姑娘,我们这是去往哪里?”
“季姑娘叫奴婢晓卉即可。我们现在正要赶回将军府。”
“将军府?”心瑜双手攥紧了又松开,“那晓卉姑娘可知我为何要去将军府?”
这话问得晓卉一愣,旋即又笑了,“姑娘这是担心吧?”
心瑜淡淡地嗯了声。
晓卉将未用完的吃食放回箱子,又将箱子移回原处,边用巾帕拭手边说:“晓卉只是将军府里的丫鬟,关于季姑娘的事情一概不知的。但晓卉知道的是,将军和夫人都是极好的人,姑娘尽可以放心。”
“府里还有其他人吗?”
“嗯,还有七个姨娘。”说这话的时候,晓卉明显有些迟疑,嗓音也远没有之前欢快。
心瑜问完这句之后便沉默了。
张家的小妾不好当,将军府的姨娘更不好做。
离得了狼窝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进入了虎穴?
自己此去是为奴为婢还是成为伏低做小的姨娘,一切尽是未知了。
马车外面夜色渐起,心瑜只觉黑暗沉沉的压下来,刚刚吃饱了的胃都有些隐隐的不适。
她闭上眼睛,静静的倚在车壁,晓卉见状,也停止了自己手下的动作,安静的待在一旁。
深夜时分,马车终于是停了下来。
晓卉在心瑜耳边轻轻说了声:“季姑娘,到将军府了。”
本来昏昏欲睡的心瑜,眼神立马清明起来。
她直起腰身,用双手拍了拍脸颊,跟晓卉一前一后下了马车。
入眼的是高高的门楣,将军府三个大字在灯火的映衬下栩栩如生。
季心瑜被夜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季姑娘,请吧。”
心瑜回头,身材高大魁梧的林如风如铁塔般站在她的身后。表情是客气而疏离的。
心瑜想给他行礼,还未及动作,林如风已经大步一迈,进了门里,心瑜只好迈着小碎步跟上。
到了二层门里,迎面出来一个素衣打扮的妇人。
她朝林如风行了个礼,并喊了声“将军”。
林如风大手一挥,道了声:“近些日子,就烦请紫霞姑姑照顾一下季姑娘。”
说完,也不等紫霞姑姑回话便入了门里。
紫霞姑姑回身给季心瑜行了个礼,“季姑娘,跟我来吧。”
“多谢姑姑。”
紫霞姑姑没有说话,只眼角余光细细打量了一下心瑜。嘴角一弯,脸上显现出意味未明的表情来。
敏感的心瑜察觉到了,她咬了咬微凉的唇瓣,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