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便只站在那里，许久才说：“皇后娘娘，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了，其它的事情我爱莫能助。”
“你怎么知道本宫会放了你？”华清的声音在方圆背后冷冷响起。
“我有什么样的本事你应该知道，若将我杀掉，自然有人找你麻烦，当然前提是你能够将我杀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方圆的声音里带着奚落，她似乎真的可以不在乎任何事，可唯独对王世凯的事不能不放在心上。
“好好好，你当真厉害，还知道怎么要挟我吗？”华清冷冷地说。
“不是要挟，是明哲保身。”方圆说着又慢慢地问道：“后天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他？”
华清笑道：“这个世界原来除了你所谓的原则，还真有这样重要的人可以成为你在乎的人吗？”
方圆只用沉默的神色对抗，没有直接说出什么话来。
“后天在御花园，本宫会让我哥哥在那里赏景，内务府后天正好要送新开的菊花到各宫，你可以让西凉楚燕允许你去，反正你对于她来说已没有什么作用，毕竟你已完全失去她的信任，明白吗？”
华清的声音里有挑衅，方圆只笑着说：“多谢皇后的指点。”
从景仁宫出来后，方圆抬头看了看月色，有情愫在心中攀爬，只是这样的情愫什么时候已在后宫中生根发芽了？在她看来，当人不能追求所爱，而只是能在生存之间苟延残喘了，一切就变得没这么光鲜了。
城池的九大深巷中，万名楼的名气最大，而花魁宋佳佳更是官绅才子魂牵梦萦的佳人。如今，她正站在闺房的窗前，等一个说好会来的人。
这个人，便是王世凯。
宋佳佳第一次见到王世凯是三年前，那时她还欠着巨债，每晚独坐高台，等某个男人为她一掷千金。
“姑娘，别弹了，快下来陪大爷们聊聊吧。”
三年前，宋佳佳的一曲《霜鬓》无人欣赏，却招来台下一群声色之流出言不逊。
宋佳佳不为所动，这是她被迫接客的第一个晚上，怎么能够轻易给出？
“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姑娘这是要让我们着急死吗？”人群中嘲弄的声音一波一波袭来。
“五十万银两在此，买你一个晚上！”一个肥男人将银票掷于桌上，几个箭步便登上台来。
宋佳佳心里紧张，竟弹断了弦，琴声戛然而止，台下的喧嚣更甚。
“怎么，五十万银两都不够一亲芳泽？”胖男人抓起宋佳佳的手，将头凑到她的发上，努力地嗅了嗅。
宋佳佳下意识往后退，却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头上的银钗也跌在地上，半边头发垂落在腰际。
“哟哟，看这可怜的小人儿，你家人把你卖到这里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下场呢？”
胖男人一手将宋佳佳拽起，她的手腕瞬间觉得撕裂般疼痛。
突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宋佳佳和胖男人分开，等她回过神来，男人已摔出好几丈。
“我们家公子出一百万，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
一个样貌清秀的少年将宋佳佳挡在身后，一沓银票被他甩在地上。
“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找死啊！”胖男人挣扎着站起来，远处一群彪形大汉冲了上来。
“一起上倒是省下了我许多麻烦。”年轻公子飞旋下台，对着冲上来的壮汉一记猛脚，壮汉应声倒地，万名楼里的看客们惊叫着四下逃开，就连擅长于周旋在麻烦之间的老鸨也沉默地站在一旁，脸早已煞白。
“所以，你现在还认为我是找死吗？”少年几个飞步来到胖男人身边，说。
“你……你给我等着。”胖男人还想说什么，突然他看到了少年腰间的物件，失声道，“你……你是？”
“如果你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赌你活不过今天。”少年蹲下凑到胖男人的耳边说。
“小的……不敢。”胖男人颤抖地说。
“这五十两你拿去好好养伤，可有意见？”少年满意地笑了，站起来大声地说道。
“没有。”胖男人虚弱地说。
“姑娘受惊了。”
还没等宋佳佳缓过神来，少年已抱起古琴，“我们公子在房中等你。”他将琴递到宋佳佳怀里，“去吧。”
等看到宋佳佳登上楼梯消失在视线里，乾安才回过头对老鸨说，“辛苦楚姨，这是我们公子给的补偿费，您拿去重新装潢这万名楼吧，毕竟档次高些，才不会谁都能进。”
“替我谢谢公子，剩下的交给我吧。”楚姨说。
宋佳佳站立在门外良久，她知道这一次必须把自己交出去了，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推门而进。
一个身着白袍的男子站在窗旁，背着双手，脚踏一双黑绒面长靴，桌上一把玉骨丝扇，来头很大。
“多谢刚才公子出手相救。”宋佳佳行了个礼，怀里却是更紧地抱着古琴。
“我向来看不惯飞扬跋扈之人，姑娘不必道谢，换做别人我也是会这样做的。”
少年转过身来，微笑着说，“只是对你这样的女子，我更加不舍罢了。”
“多谢公子垂怜。”宋佳佳说，“我妆容已乱，公子可否给我点时间重整？”
“甚好，”王世凯看着宋佳佳手中的琴，说，“这把古琴虽声线空灵，但是极通灵性，刚才已断一弦，如今姑娘这么抱着，不怕它反噬吗？”
宋佳佳怔怔地看着王世凯，古琴是家族落难前交给她的唯一信物，一个百年前就被灭族的大姓，踪迹早已被历史冲刷尽，面前的人却对家族的物件了若指掌，居心何在？
“不过是把素琴，有什么要紧？”宋佳佳恢复冷漠的表情，“看来龙雪山的寒冰没有消磨公子听琴的雅兴，只是不知这风月之地能否对得起公子心忧天下的情怀呢？”
王世凯看着宋佳佳，眼角闪过暧昧不明的笑意，当初果然没有看错她。
“姑娘果然是慧眼如炬，只是自古青楼多佳人，哪怕是心怀天下也需得红尘知己嘛。”
王世凯拿起桌上的扇子，跟宋佳佳比了个请坐的动作。
宋佳佳移步至凳前，缓缓放下古琴，说：“公子抬举，我出身卑贱，怎么能当得了公子的知己？”
“姑娘实则心比天高，又何必作践自己？”王世凯注视着宋佳佳的眼睛，说。
宋佳佳偏爱绿装，眉间倒是一抹粉黛，一串翠珠缠绕于发间落于额前，略微凌乱的发上不着一物，反倒让人觉得可怜。腰间佩着翠琅，罗裙曳地，倒是那裙摆上一水的青山更显优雅。
“公子这般看，反倒让我不自在了。”不知为何，看着王世凯的眼睛，她的心底火热热地烧了起来。
“我且为你描眉，如何？”王世凯说。
“公子确定要这么做吗？”宋佳佳有些诧异。
“难道在你心目中，男子就不能做这种风雅之事吗？”王世凯有些玩味地说。
“倒不是，只是觉得不用劳公子大驾。”宋佳佳有些羞怯。
“今天我都是你的了，谈何报答？”
说着宋佳佳已将袖子的一角褪下，玉镯也在与衣物的摩挲中发出窸窣的声音。
“姑娘，别误会。”王世凯将手按在宋佳佳的肩上，慢慢地将衣服穿上。
“这样我就不明白了。”宋佳佳有些疑惑地说。
“既然姑娘已猜出我出身权贵，就更加知道我的身不由己吧。”王世凯说，“我出身世家，却厌倦倾轧，来这个地方不过是宣泄罢了，和姑娘只有相敬之礼，不论其它。”
“当真？”宋佳佳有些惊诧，这样的事情，还真是没有听说过。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王世凯俏皮地说。
从那以后，王世凯每月会来三四次，却不留宿，二人倒成了尘世一对知己，在暗夜的啃噬下，两人互相保有着秘密。
那个叫做宋佳佳的女孩，如今成为了方圆。
多么委婉的格调，将方圆一辈子变成了深沉的记忆，她的世界中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空间，若是真的需要什么光亮，王世凯就已经很是足够了。
“方圆姑姑，您回来啦。”
有人低低地叫了一声方圆，方圆才醒悟过来，是啊，从前那个可以随意描眉的女子，如今已经成了这后宫中的一具行尸走肉，便是在这冰尖上行走，也没有一点着落。
“嗯，回来了。”
方圆静静看了眼远处的白月光，竟觉得今天晚上的月光也变得有些温暖了，不再是从前那一轮泛着惨白颜色的玉盘，她心中的喜悦还没有消减下去，却听到文鸯在背后轻轻地说道：“方圆姑姑，你去了哪里。”
“今天不是我当差，想着今天是小主到宫中来的日子，所以就到各宫中走一走，希望能打听到一些有价值的信息，怎么了，你不用在娘娘的身边伺候着吗？”
方圆努力地让自己镇定，神色有些惊慌，可是很快，也觉得不害怕了，因为她看到了文鸯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彩色的糖块。
“这可不是今天娘娘吃的那一小块糖糕吗？”方圆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