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
白若鬼走上前,看着盒子里那颗临界珠,却让血泪淹没了视线。
她就知道,她该坚持的。她的亲人,她的家乡,都在等着她去拯救。
回忆那段过往,百里天衡亦是悲伤而不能自已,“小鬼,他们一直在这颗珠子里沉睡,而我却什么都不能做。我想,这世间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们复活。我们的村子,太白山,一定可以……”声音戛然而止。
是白若鬼用定身术定住了他,并封去了他的声音。
白若鬼抹去眼角的血泪,从悲伤冷静下来。她走上前将临界珠取出,握在手心里,然后看向百里天衡,用尽最后的温柔道:“百里哥哥,让死人复活这种事,只有做好随时被杀准备的人,才有资格做,也许还要背上千古的骂名。百里哥哥,你还没有资格做这样的事。我来做就够了。如果能以我这一命换来那么多条命,实在划算。百里哥哥,忘了白若鬼,她早就死了。”
挥手间,她已抹去了百里天衡今天与她相认时的记忆。从此,他记得白若鬼,却不会再认得她。
而这已经足够了。
白若鬼抓着陷入昏迷的百里天衡,转身来到了另一处,傲雪音的面前,一挥手,便将傲雪音身边的蜀山弟子全部打飞了出去。
看到心爱的弟子昏迷不醒,傲雪音急火攻心,吐了一口鲜血,一边把百里天衡抱入怀里,一边怒视白若鬼,“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白若鬼目光冰冷地看着这对可怜的师徒,“比起你,他好得很。看你伤成这样,而他如此安好,便是那连接你和他的封心蚀骨之术已经解除了。很好,很好。那么,按照约定,将盘古神石交予我罢!”
哪知,傲雪音却从虚空中取出掌门之印,塞到百里天衡的怀里,然后放开百里天衡,拿出天灵神剑抹向自己的脖子。
视死如归的神情得意地看向白若鬼,咬牙:“便是死,我也不会将盘古神石交给你!”
白若鬼想出手阻止,然后傲雪音已然将割破了喉咙血脉,她只能飞身过去运以法力护住她的脖子。即使手将伤口按得再紧,鲜血还是从手指缝里涌出。
通过血液,白若鬼却是看到了一个幻境。
幻境里,傲雪音静静注视着百里天衡练剑的模样。
其中包含的情感也顺着血液传达而来。
那样幸福的感觉,那样对一个人的痴情相望。白若鬼实在太清楚不过了,那是深深的爱慕之情啊。
幻境里,百里天衡不知何时突然换了身衣服,剑法不知何时也变得更加高超。
不对!那不是百里天衡!
那是百里天衡的前世,百里阴阳!
原来……原来是这样……
傲雪音很小的时候,与百里阴阳曾有过几面之缘,虽只见了几面,却已暗生情根。因着对百里阴阳懵懂的初恋,所以对百里天衡也或多或少地生了情愫。这样的情,已经超出了师徒之情。只是,谁也不愿意承认,便一直瞒于心底。
幻境消失,白若鬼惊讶地看着傲雪音渐渐没了血色的脸。一个□□男子透明的身影自傲雪音的头顶而出,面对快要消失的危险,却是气定神闲地道:“快用临界珠将她的魂魄装进去,肉身失去魂魄的瞬间,不会死去,但会失去所有灵力,即便是身体里的封印也会短暂地消失。你便可趁机,将盘古神石取出。”
白若鬼连忙按照盘古所说,取出临界珠,强行运功催动,将傲雪音的魂魄吸了进去。与此同时,以同等的速度,手伸入了傲雪音身体里的虚空之中,取出了一巴掌大的七彩石块。
神石取出的瞬间,傲雪音的身体便化作了骇人的枯骨。
身后,百里天衡将将苏醒,正好看到了这样惨绝人寰的一幕。
后来发生的事,是白若鬼此生都不愿看到也不愿回想的。
“师父!”
那是怎样凄厉的呐喊,震得耳朵生疼。
天诛剑出鞘的声音,她从没有这一刻听得真切。
她转过头,看着百里天衡持剑向她砍杀而来。那双眼睛里,是那样陌生的仇恨。
长剑划破长空,刺入她的胸膛。
而她却连躲开或者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大脑里一片空白。
一剑,两剑,三剑。然而,无论百里天衡在她的身上砍下多少剑,她的身体都能愈合。只有那刺入骨髓的痛,以及流出的刺眼的红色血液,无法消除。
当百里天衡刺入第十一剑时,白若鬼抬手紧紧握住了剑刃,让他无法拔出。
“你这样是杀不了我的。”白若鬼稍微用了些力,便将天诛剑一折两半。
“要想杀我,为你的师父报仇,那就让自己更强大。在此之前,努力地活下去,我等着你。”强行咽下涌入喉咙的血腥,转身离去。
百里天衡握着鲜血淋漓的断剑,回忆十一年来与师父的点点滴滴,温暖的画面一个接一个从脑海里闪现,回过神,已经泪流满面。
大殿里只有凄厉的回音,“师父……师父……师父……”
白若鬼一身鲜血地出现在妖族军营里时,惊动了所有妖兵。两位妖王也闻声赶来。
阡冥常见白若鬼如此虚弱,立马心生将她杀死的想法,正要出手,却被身后的子彝紧紧困住。
“不许你对我的师父出手!”子彝吼道。
白若鬼强行逼出了断在身体里的剑刃,大口喘息地走到阡冥常的面前,低低的声音道:“我迟早会杀了你。”
阡冥常一身冷汗,子彝亦是不由自主地身体一抖。
在妖兵一再退让下,白若鬼循着一处帐篷走了进去,将帐篷里的几个妖族将领打出去后,坐在塌上,开始调养气息。
阡冥常和子彝很快跟着走了进来。
阡冥常幸灾乐祸道:“魔尊是做了什么,竟被伤成了这个样子?”
白若鬼只是静静地道:“蜀山将将换了掌门,百里天衡继承了蜀山掌门之位。”
意思一直暗恋百里天衡的夏侯云兮,可以死心了。
子彝不敢相信地跑了出去。她来这里,夺盘古神石是次要,主要是想见百里天衡并将他拉入妖族门下。没想,百里天衡却成了蜀山掌门,那么她对他的感情,要何处存放?!
阡冥常则一脸不可置信,气呼呼地吼道:“什么?!那百里天衡明明早已答应做我妖族的王,如何又一次背叛于我?!可恶,委实可恶!!!我要立刻去攻打蜀山,将那百里天衡碎尸万段!!!”
阡冥常大吼着要出去,却被白若鬼定住了身子。
冷冷的声音道:“你若敢伤他半分,我便先将你碎尸万段!盘古神石我已经拿到手,马上给我准备撤兵!”
阡冥常在一阵几乎要将身体撕碎的痛苦威胁中,勉强点了一下头,狼狈地走了出去。
帐篷里终于安静下来。白若鬼吐了口气,取出临界珠,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观看,想着里面住着她最亲的人,住着她此生心愿,即便现实里再可怕,她都觉得无所谓了。
突然察觉到临界珠的气息竟在减弱,吓坏了,连忙取出盘古神石,急问道:“盘古大神,这……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并没有回应。
她这才意识到盘古神石没了能量的提供,也已经奄奄一息。
白若鬼高举盘古神石,掌一挥,将盘古神石按入了自己的体内,随即施以封印。身体里融入盘古神石的刹那,顿觉得全身真气像是被什么吸去了一大半,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
她终于体会到傲雪音为何会那般虚弱了,盘古神石这样大量地吸取能量,若是一般人,怕早已丧命。傲雪音能撑到今天,也是奇迹。
有了能量的提供,盘古这才现身,洪亮的声音道:“那临界珠一直放在蜀山,依靠着蜀山灵气而生,你这般将它带出蜀山,没了灵气供应,它自然将存活不久。不过,不用担心,只需每日一滴万兽之王的精血,不仅可以让其存活下去,还能增强它的力量,让珠子里的魂魄苏醒。如果你足够强大,还可以在珠子里创造一个世界幻境,让珠子里的魂魄在幻境里,如在现实里一般生活。”
白若鬼闻此大喜,连忙拿出匕首,从手腕处划下,取出大量鲜血浇于临界珠上,看着临界珠渐渐恢复原本的气息,开心不已。
盘古震惊道:“原来你已经知道自己继承了万兽之王的能力。”
白若鬼点了点头,“嗯,这个力量是灵蛋给我的,原本一直按着灵蛋的心愿,只是封印在我体内,只做保护我的性命用。没想,我在修炼的时候,无意中解开了这个力量。”
盘古大笑,“你果真是聪明。”
白若鬼微红了脸,“快告诉我,如何才能在珠子里制造幻境?让珠子里的灵魂可以像在现实里那样生活?”
盘古道:“这个很是简单,还记得墨清明的十二仙道吗?同样的原理,你只需把自己的意识注入进去,为他们编织出一个生活的景象便可以了。”
白若鬼惊讶,“你竟也知道十二仙道?”
盘古得意,“我无所不知。”
在盘古的指引下,白若鬼顺利在临界珠里编织出了草集村的景象。
沉睡了十一年的魂魄,醒来之时,皆是睡在自家屋中,或是趴在地上,或是趴在桌子。而天火焚烧的记忆,全部消失于他们的脑海。
白若鬼的父亲,村子里唯一的秀才,白之亦,正依靠着窗子而睡,睁开眼时看着手里翻了一半的书,回了好半天的神,连忙起身,大喊:“若鬼,现在什么时候了?”
兀的,他又愣了,方才想起女儿早在一个多月前便去太白山修了仙,叹了口气,放下书本,打算出去买些笔墨。
打开门时,竟见到门前趴着一白衣如雪、周身仙气的女子,一看便知应是哪家女修仙弟子。
白之亦连忙走上前,并不敢去碰那女子,只是蹲下身子,恭敬地唤道:“仙子醒醒,仙子醒醒。”
喊了几声,女子也未醒。白之亦深吸了好几口气,方鼓起勇气将这白衣女子抱入家中,轻轻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小等了会,见女子还是未醒,白之亦想了想,决定去找个大夫过来看看。
这一切,白若鬼都看在眼里,只是她不敢以现在的模样出现在白之亦的面前,她怕吓到她的父亲。即使再激动,即使再想扑过去喊一声爹,也要努力地克制住自己。
白之亦离开后不久,房间里的白衣女子便睁开了眼睛。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蜀山掌门,傲雪音。
看着陌生的屋檐,普通的人家摆设,傲雪音一时间有些懵,她不是死了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一咕噜爬起,却发现身子沉重得像个凡人。悄然使了下法力,果不其然发现自己没有了任何修为。
想到自己是不是已经转世,成了个凡人,傲雪音顿时红了眼睛。
白若鬼悄然出现在傲雪音的身后,阴冷的声音道:“这里是我的家,准确的来说,是我制造的幻境里的家。你此刻和我爹一样,只是魂魄,与其他魂魄一起,在临界珠里。”
傲雪音转身,震惊地看着白若鬼,怒道:“你竟然连我蜀山的临界珠也不放过?!”
白若鬼道:“临界珠里都是我的家人,我拿不得吗?如今,这颗珠子需要每日以我的精血养活,难道,你能像现在这般活灵活现地同我讲话,不该感谢我?”
“感谢你?”傲雪音冷冷地道,双眸被仇恨染得通红。这一刻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女子是什么人了!
“你杀了我师父和我蜀山三百名弟子,还想我感谢你?!白若鬼,我若不取了你这魔头的狗命,为师父师弟们报仇,为天下人除害,我便不配做这蜀山弟子!”傲雪音道着便挥掌打向白若鬼。
傲雪音在这里,形同凡人,没了仙力的她,甚至行动比一般凡人还要笨拙。白若鬼轻松地侧了一下身子,傲雪音便向小丑一样扑了个空,趴在地上。
见傲雪音以那残废似的身躯还要和她打,白若鬼十分地不耐烦,“够了!”她怒了一声,隐去了身形,只留下声音,“你的师父和师弟并非是我杀害,我只是烧了他们的身体,作为他们杀害灵蛋的惩罚。信是不信,皆由着你。我如今要去寻找复活你们的办法,在此之前,你只管在这里住着,学着像一个凡人生活。你们这些活了几百年的修仙道士,应该已经不知道凡人的生活是怎样的了吧,真是可悲!”
傲雪音咬牙切齿,一掌重重拍在桌子上,然后不得不抱着手疼得皱眉头。
白之亦请了大夫回来时,见白衣女子已经醒了,大喜,走上前问她是哪里的仙子。
傲雪音想到眼前这个温文儒雅的男子便是白若鬼的父亲,心头十分恼恨,不予理会,转身离去。
她想去太白山,可惜自己是个凡人,还十分笨拙,爬山实属不易,只好在村子后的桃花林里逗留。后来又因为肚子饿得厉害,不得已回了白若鬼的家。
从临界珠里出来,白若鬼打点了一番,嘱咐了妖王阡冥常快些退兵后,便去了鬼界。
这世间,只有生死簿才可以改写生死。而盘古告诉她,真正的六本生死簿,一直藏在鬼界,且就在十八层地狱之下,由一个叫谛听的通灵神兽看守。
而此刻的鬼界,正在上演着一出父与子的是是非非的故事。
原来,一年前,大阎王秦广王从凡间绑来了一个野小子,道是他流落凡间的儿子。
这个野小子十分地桀骜不驯,且似乎十分讨厌身为他父亲的秦广王,处处与他作对。秦广王请了一个个鬼界最有名的老师来教他鬼界诸多知识,望他学有所成,好封他个一官半职,哪知他不学无术,还将那来教他的老师都气个半死,最后整个鬼界知道了他的臭名声,秦广王也跟着颜面扫地。
然而,即使如此,秦广王仍旧耐心地疼爱着这个儿子,望有一天,他能用他那伟大的父爱感化他,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将来有一天可以继承他的衣钵。
不曾料,一个月前,这个野小子竟偷偷潜入鬼尊之墓,盗走了封印鬼尊力量的神木。好不容易抓到他后,秦广王曾试图以口舌之力劝说他交出神木,他却半句也不听。秦广王大怒之下,只得以严刑逼供。
刀山之刑,火海之刑,还是地狱里最可怕的油锅之刑,这个野小子像是嘴巴被什么封住了般,愣是不愿吐露关于神木的半个字。秦广王看到儿子受如此惨不忍睹的大刑,疼得心肝儿发颤,渐渐心力交瘁,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
白若鬼蹲在鬼界一处说书馆里,听完了这个故事后,沉默地走了出来。她自然知道说书鬼口中的野小子是谁,便是她昔日的同窗好友千煞风了。想到当初千煞风那样狠厉决绝地对她,她自然是同情不起来。
只是不知道这鬼界的刀山之刑,火海之刑,油锅之刑,与昆仑虚的永劫封印之刑相比,哪个更痛快些。
“你想去看看那个人?”盘古现音道。
白若鬼冷道:“既然要去取生死簿,自然要路过十八层地狱。既是路过,顺道看看又何妨。而且,若是能拉着他带个路,寻找生死簿岂不是更加方便?”
盘古大笑:“哈哈哈,真是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