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可以再打一个?可问题是打给谁呢?
打给肖伊吗?现在已经差不多凌晨两点了,突然给她打电话,一定会吓到她的,而且麻烦的是,颜瑜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在一个怎样的位置。给肖伊打电话,除了让她白白担心之外,估计也没有其他作用了。另外颜瑜知道自己这次“招惹”到的可不是齐天这种级别的街头小混混了,那个谭何之一定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boss,是跟方越泽都……
颜瑜摇了摇头,她现在不能想关于方越泽的事情,因为她还不想就这么颓然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只知道绝对不能打给肖伊,因为自己的缘故,肖伊已经够倒霉的了,颜瑜想着自己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连累她了。
既然不能给肖伊打电话,那她现在能记住的电话号码,就只剩下……姜成的了。
给姜成打电话?且不说他现在是别人的丈夫,就算是时光倒流到他们之前交往的时候,他也是绝对不会为了自己跑这么一趟的。
颜瑜还记得有那么一次,她在公司忙到很晚,就连地铁都停运了。那是个飘着零星小雪的冬天,她的口袋里又刚好没有钱了,于是站在街边给姜成打电话,拜托他来接一下自己。可姜成还没听完了她的请求,就回了一句“没钱?不是还有腿吗,怎么那么娇气,走回来好了,”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那天,颜瑜走回家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整个人都快冻僵了,脚底也磨起了好几个血泡。可第二天,她还是照常8点钟就赶到了公司,因为睡眠不足晕倒,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是不是就算姜成跟其他女人滚床单,被你逮个正着,你都不会分手?”肖伊曾经这样跟颜瑜开玩笑。
颜瑜记得自己当时犹豫了很久,“……这样的话,我还是选择会分手的。”
她还记得自己说出来的时候,肖伊那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咖啡都差点泼到了自己身上。“你可别蒙我,你对姜成那感情,简直就跟忠犬八公似的,不管他怎么对你,你都是此生不渝、不离不弃啊!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的?”
颜瑜还记得自己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因为什么呢?她其实也无数次问过自己。大概是因为自己毫无选择吧,毕竟姜成是那么多年来,第一次自愿走进她生活的人,唯一愿意在知道她的全部经历后,却还是愿意跟她在一起的人了。
肖伊知道颜瑜父母双亡,可她并不知道颜瑜父母双亡的真正原因。可能是事情过去得久了,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么详细的资料了,也可能是现在网络发达,越来越多超出常人接受底线的事情发生并被传播,那件事再也没有过去那骇人的影响力了。
颜瑜从离开校园之后,就再也没人关注过她父母去世的真正原因。可这并没有改变什么,在这之前漫长的岁月里,在颜瑜从懂事开始,她父母去世的真实原因,就像是一朵黑压压的乌云压在了她的身上,从没让她抬起过头来。
每一次事情的经过都是大体相似的。
她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然后尽量隐藏着自己父母已经去世的事实,可不管颜瑜再怎么小心翼翼地隐藏,最多也只能撑过一个学期,就会因为召开家长会或者其他必须父母出席的场所而宣告破产。之后,她父母双亡的事情就会相识一阵风一样在整个校园里传开,变得人尽皆知。人们一开始通常会对她心生怜惜,可总会有好事者在背后查出她父母去世的真正原因,然后噩梦就开始了。
当年,颜瑜父母的去世可是上过电视、报纸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算是当地的重大新闻,想要调查简直是易如反掌。
颜瑜还记得第一次有人当面喊她“杀人魔的女儿”时,她直接摔了手里的饭盒,眼睛通红地冲到对方面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杀人魔的女儿!”那是个坐在颜瑜前面的女孩,在颜瑜来到这个班之前,她是这个班里最出色的学生。可现在,她各个方面都输颜瑜一头。不过她知道现在不一样了,她手里正得意洋洋地挥舞着复印出来的报纸,那上面刊登着颜瑜父母的合照。
“我不是!”颜瑜咬着牙齿否认。
“不是?”颜瑜到现在,那还记得那是中午下课后的食堂,熙熙攘攘的人群因为自己的发作彻底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像是担心感染了病毒一样,都站在她两米开外的地方,她身边像是有什么自己看不到的屏障一样,隔了所有的人。
“你妈当然不是杀人魔,她是吃人魔!真是太恶心了,”她把报纸递给旁边的同学,“你看看报纸上怎么写的,她妈把她爸的心挖出来生吃了!”
她跟她的支持者按着胸口假装呕吐,然后又一脸惊恐地看向站在自己眼前的颜瑜,“她的变 态基因一定已经传递你的身上了!求求你,别杀我,别吃掉我!”
讨论声就像是雨滴点点地滴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开始只是几滴,后来直接变成了遮天蔽日的倾盆大雨。那些鄙夷、惊恐、作呕的眼神,那些颜瑜不需要听也能猜到大概的讨论,让她的脸色变得惨白,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跟我说说,偷偷跟我说,你妈有没有也让你吃一口!人肉什么味道啊?”女孩凑到颜瑜的耳边笑嘻嘻地说道。
颜瑜伸手想要撕开女孩的嘴,却被她身后的人一拥而上,狠狠地压在地上,七手八脚地踢打了起来。颜瑜抱着头在地上翻滚着,她还能听到女孩假哭的声音,“天呢,太可怕了!你们看到了没有,她想要挖出我的眼睛吃掉呀!”
之后的事情颜瑜就记不太清了,因为她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她躺在学校的医务室里,身上的校服上都是点点的血迹,可医务室的医生没有找到什么伤口。她当然不会找到什么伤口,那群女孩子最喜欢用圆规扎人,又痛又不容易被大人发现。
那是颜瑜第一次被学校开除,负责监护她的街道办事处对此非常不满,颜瑜吃够了他们不满的苦头,所以从此之后,她再也没被开除过。她飞快地学会了降低自己存在感地方法。
成绩嘛,太出色或者太差都太扎眼了,所以每次考试她会仔细算好分数,让自己的成绩稳定了二十名左右;日常表现嘛,可有可无最好,扮演那种笨拙但是天资差的学生,颜瑜很擅长;课外拓展,连续拖几次团队的后腿,就再也没有人关心她的去留了。颜瑜很快成了班级里最没有存在感的人,如果她没有那张漂亮脸蛋的话。
“你知道吗?她妈可是把他爸的心挖出来,当着她的面一口一口哦吃掉了!”
“那看来,吃人肉还能美容呀!”
“那我也想吃。”
“你也得有那个胆子啊!”
这些讨论都是当着颜瑜的面进行的,颜瑜除了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在方越泽跟她表白之前,她甚至从没有跟哪个同龄人真正的交流过,是方越泽让她知道自己是个正常人,并不比谁低一等。所以,颜瑜在很长时间里,都把方越泽当成了自己的救世主,可现在……颜瑜就算是一辈子都困死在这里,也不想再跟姜成有任何一点联系。
“谢谢您了,我不打了。”颜瑜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可以打电话的人了。她想冲着老奶奶笑一笑表示感谢,却发现现在的自己笑都笑不出来了,好像面部负责笑容的肌肉已经彻底丧失了功能。
也是,刚才那一段糟糕到不堪的回忆,再加上刚刚又被自己喜欢的人当成玩意儿一样地送人,就算她再没皮没脸、自我安慰、假装没事,也越不过心里的这道坎儿。
“小姑娘,你怕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吧?我跟你说,没事儿的,只要人活着,什么事儿都不是大事儿。只要过了今晚,就什么好了,相信老太婆,我活了几十年,可比你有经验呢!”
老奶奶一边说,一边从放着报刊杂志的小桌子底下抽出一个小马扎,放在自己身边挥手招呼着颜瑜,“来来来,过来坐着歇歇。别在这条街上站着,你一站,那些男人就跟苍蝇似的凑上了,我知道你跟那些女的不一样。”
她看着颜瑜有点犹豫,在昏黄的灯光里眯缝着眼睛,笑了起来,“没事儿,别害怕。不要你钱,就当陪我坐坐!”老奶奶说着双手扶着膝盖站来起来,颤巍巍地伸手去拉颜瑜,她虚着眼睛看着颜瑜,脸上的笑容又和蔼又可亲,“小姑娘原来长得这么俊啊。我孙女也跟你差不多大,不过上班忙,都好几年都没时间来看我了。我想她了,你陪我坐坐,聊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