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样的生活，曾是她在母亲口里听到过的。
“莫名其妙，你的家里怎会有我？”林六生气地站起身，转身就跑，没走多远，他就追了过来，带着憨憨地笑，“小六，有你就有家。”
“别胡说八道！”林六往古墓方向飞奔而去。
李夜望着她的背影，嘴角浮出不由自己的笑意。
“有你就有家？少主，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等肉麻的话？”一条黑影从树上飞落而下，停落在李夜的身边。
李夜不安地审视四周，黑影道：“你放心，我已经检查过，这周围没人。”
李夜自然是小心的，带着几分冰冷，问道：“找我何事？”
黑影道：“军师让我捎句话过来，说这事还得尽快，十日后许嘉王府的人就到了。”
嘉王府的人是为她而来。
“万不能让他们把人带走的。我们必须好好地利用林幽兰这枚棋子。”
李夜冷哼一声：“告诉军师，我自会小心。”
“军师还让我转告少主一句话，林幽兰不是寻常女子，军师说点到即止就好。我们只需按计行事，少主切莫对她动心。”
“动心？”李夜觉得可笑，“你们以为我是一个会对女子动心的人？”
他可是江湖中排名居前的冷血杀手，如果他甘认第二，整个江湖就没人敢认第一。
黑影抱了抱拳，陈述事实：“正因如此，堂中唯少主一人可堪重任。”在李夜听来，却更像是在奉承讨好。黑影道：“因无量对你的猜疑未去，近来不便用信鸽传书，小的就在附近逗留，也备少主随时召唤。”
“好了，此处离青阳观太近，为防万一，你还是早些离去。”
黑影抱拳，应了一声，飞身而去。
他自然不会对棋子动心，“有你便有家”他冷冷地重复着这句话，真可笑，他居然会对她讲出一句话。
家？
那是怎样的？
他已经记不得了，在他拥有记忆以来，便已在堂中，有义父，还有一帮兄弟姐妹，虽是兄弟姐妹，可大家都只有一个目的，忍辱负重地活下来，力争用自己的方式复国。
故国遥如梦，繁花终凋弊。他的父、他的母又是何般模样，他全然不记得，只能从义父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们都是世间最好的父母。他们爱他、疼他，却在国破家亡时，双双选择了以身殉国。
李夜蹲下身子，一面挥舞着手中的衣物，一面想得沉重：嘉王府的人就快要到了，在他们来到之前，他必须将林幽兰的心抓在手里。
林六离了河边树林，飞快地往古墓方向奔去，正待沿岩攀爬，一条倩影从半山腰上如花飘落。
“小师妹。”
林六看着月光下的银巧，她笑意盈人：“小师妹又找无量师伯去了？”
“是啊。”林六尽量想回答得更自然些，银巧的目光是这般的犀利，就似要看透她所有的秘密。
“小师妹近日是否往青阳观去得太勤了些？”
这话带着几分疑惑，虽没有说出其间的奥妙，却比直言更来得让人不安。
林六低头，双手交织，她能感觉到银巧已经知道得更多。
银巧伸了伸脖颈，迎着月色，轻移几步：“小师妹以为此事能瞒师父多久？素女门的门规你早在当年拜入师门时就知道了。”
“师姐，没有。我和那人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林六快速抢白几句，她不想银巧误会，事实也是如此。也许，琴心剑胆、快意江湖、恩爱一生，原本于她就是一个梦，不能实现。和嘉王府里那枯燥得堕落的生活相比，素女门的日子平静而惬意。当她离开燕京，就在心里暗自发誓，那个地方，她再也不要回去。
曾让她最为系挂的娘亲杨氏，已经寻到了下半生足可以相依生活的儿子，还有了明家那样的官宦府邸。她的余生，锦衣玉食，再无甚牵绊。
银巧轻笑两声：“小师妹，瞧瞧，还说和你没关系，如果真没关系，你如此紧张作甚？看来那人对你还是很紧要的。”
“我……”林六语塞，很快恢复了平静，她不该紧张，可还是紧张了，想到他今晚讲的那句话“有你便有家”，让她觉得有些心动，“师姐真是误会了，我和他真没什么。”
银巧转身，双手搭放在林六的肩上，悠悠轻叹：“我自是信小师妹的，可师父那儿，你如何与她老人家说？你解释了她能信否？唉，自锦师姐的事儿后，师父是不会让同样的事再发生。”
当银巧将手移离林六时，她双臂一垂：“我会把这件事禀告给师父。”
“师姐……”林六惊呼，“不要。我和那人真没什么。”
“小师妹，当年我包庇锦师姐，如今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瞧见锦师姐的下场么？到最后，那男人还不是抛弃了她，我……不可以看你重蹈她的老路，所以我必须告诉师父。”
林六一阵慌张，伸手就要去拽拉银巧。
银巧淡淡地道：“今儿月色不错，我正要去山里沐浴，师妹可去？”
“我不去了。”
谷中，也有一处温泉，水也不错，林六不明白银巧为何自己谷里的温泉不用，偏要去别处。转而又想，这洗温泉就像是吃饭，天天在一处洗，偶尔换个地方，也会有新意。
“那师妹可否陪我去外面走走，就算是陪我说说话。”
银巧歪着脑袋，静默地望着林六。
素女门只能有一个门主，现在是金针道长，将来是银巧，可金针道长门下却有两名弟子。虽年轻的师妹许多地方不及她，可小师妹对画、对绣图与生俱来有着某种天赋，那就是色彩的敏锐，仅此一点，就给银巧带来了莫名的恐怕，她在门中呆了近三十年，不会把这上好的机会让与旁人。她必须做素女门的门主，也必须成为唯一的门主人选。
眼下，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年轻貌美的师妹，居然重蹈了当年锦娘的路。
见林六犹豫，银巧笑道：“师妹，若是你陪我一程，或许我能考虑替你瞒下此事。”
林六心中一亮：“师姐误会了，我和那人真无瓜葛。”
“好了。我信你便是，陪我去林里温泉。”银巧拽着林六的手，就往林间小路移去。
林间，荫影密密遮天，从枝干缝隙间透出如纱的月华，朦胧美丽得像是梦幻一般。微风轻拂，枝叶婆挲之音宛似迷人夜曲。行至阴森小径处，更显满目昏暗。
银巧见林六走得缓慢，调转头来，伸手来拉林六。
林六不备，一个满怀落在银巧怀里。
“瞧我的小师妹，这般娇滴滴的妙人儿，也难怪那嘉王心动。”银巧一边说着话，一边随势摘下林六腰间的妆刀。
但见林六，听她如此说，竟面露羞色。因在暗月夜下，瞧得不大分明。
银巧朗声笑了起来，“小师妹，前边就到了，你且回去！”
林六遥望她手指的方向，那边确有一处不错的温泉。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回去了，不扰师姐练功了。”
“嗯。”银巧抱着自己的换洗衣衫，径直往温泉方向移去。
回到谷中，林六又绣了一会儿，有些困乏正待上床歇息，却见哑婆婆从外面进来，对林六比划起来。
“怎么会？你说师姐受伤了，她……”
林六正要出屋，哑婆婆又比划起来。
“我的妆刀伤了她？”低头欲寻自己的妆刀，腰间哪还有随身小妆刀的影子。
与哑婆婆来到金针道长的绣楼，只见金针道长端坐在贵妃椅上，双目冷凝成冰，一面看着脚下不停打颤的银巧，一面又望着刚进来的林六：“幽兰，银巧说她发现了你与那贼男子的私情，所以你和那贼男子意欲置她死地。”
她是害怕银巧将事告诉金针道长，可那事并非事实。
“师父，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伤害师姐呢？”
如果只有伤银巧一事，足不能让金针道长相信，可金针一生最厌恶的就是男女苟且之事，而且早年因为爱徒锦娘背叛师门，与男子私订终身，虽过了几十年，至今想来，还让她心生怨恨。今，一听银巧说连乖巧可爱的林六已步上了锦娘的后尘，怎不让她震怒。
她的震怒，不是林六伤了银巧，而是林六在外与男子有了私情，且与那男子联手伤了银巧。
只见银巧，衣着一袭浅紫色的衣衫，胸前鲜血直淌，面容苍白如雪，没有半分血色，嘴唇也已失往昔的红润，眉宇微结，道不出的痛楚。
“小师妹，为什么？我已经答应你了，定会替你在师父面前求情的。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要那贼男人暗下毒手，欲夺我性命。小师妹，你好狠的心啦！”
如若真是李夜出手，万没有能留她性命的道理。
在她离开青阳观的时候，那把妆刀就挂在腰间，什么时候丢掉的，只能是和银巧去温泉的路上。难怪今儿，银巧突然对她亲近，原是拿定了主意要演出戏。
林六“扑通”一声跑在地上：“师父，我没有。”
金针道长突地起身，看着脚下颤栗的银巧，又看看旁边淡然应对的林六：“幽兰，你说，你在外间可真有贼男人？”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