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是苦笑,却看到那人真实面容之后,渐渐僵住,“是你!”眼前,如同血肉模糊,狠狠刺痛她所有的神经,包括她的眼。
不叹这些世事无常,却惜这老天的造化弄人。可是,她谁都怨不了,她只能骂自己,愚蠢至极!
她缓缓而笑,唇轻勾起一抹可悲,“你是谁?”每一个人,都会以一种你从未知晓的面目出现在你面前。
他仍没有答话,只冷清的笑着,目子泠泠望着青轩,那一种月华霜冷的目光,渐苍茫,被撕下来的人皮面具,在他手中软绵绵的搭着,诉说着一段是与非,真与假的往事。
“你究竟是谁?”青轩几近吼出,他不是玉染弦的亲信,可他又怎么知道玉染弦与她之间的关于枯莲的故事?
“莫上桑!”他终于启开那极薄的唇说了出来,青轩从未在意过,一个大明的御医,也会有那样凉薄无情的唇子,每每莫上桑出现在她面前,都是一个很谦卑的形象,青轩才想问,他又吐出字来,“也是陌扬。”
大明莫家堡堡主,莫上桑,离容祯的贴身侍卫。
古田流觞楼楼主,陌扬,却是玉染弦的亲信。
这些事,青轩都已经知道,想来,这个世上,也有不少人知道他们都是极高明的半江湖半朝堂中人,但从无人知道,大明皇帝的侍卫与古田国君的亲信,是同一人。
青轩摇头,这在她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
流觞楼楼主,怎么可能同时也是莫家堡堡主?
莫上桑,他究竟是谁?他究竟还有什么身份?如果,他真的也是流觞楼的楼主,那么古田倾覆,与他有没有关系?周旋于大明与古田两位帝王之中,他又想做什么?
“不,不可能的!”青轩连连道着,这是她不敢相信的,没有半分的预示,这惊天的秘密。
“没有人告诉你,除了离以沫擅长易容之外,莫家堡堡主也是易容高手?”莫上桑的声音慵懒却微寒,透着肃杀的寒。
她是见过离以沫易容的,她最初认识的离以沫,便是易容成了离容祯的,离以沫易容技艺无人可辨真假,这一点,她深信。
“离以沫擅易容,扮皇上却是最像的,一方面缘于他们兄妹本身有几分相像,另一方面,离以沫与皇上相处时日久,他的一举一动都可模仿得维妙维肖。而我,却是可易容成另外一个人,完全不是自己。”莫上桑冷笑,他扮的陌扬,的确与他本人,完全相反。
“你……”悲欢演尽,泪和着血早流干,轮回思绪,怎么也想不破,为什么连他莫上桑都要对自己下手?他又是为谁来杀自己的?
大雪纷纷落在她的衣上,血弥漫于她眼前,她不知道她身上有多少伤,但知道腹中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或许于她而言,自己,也都不过就是这具躯壳罢了,心早已经不在。
“为什么?”终缓缓问了,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如此的恨她,竟不顾惜她腹中的孩子。
离觞·彼岸花
“为楚嬛!”莫上桑冷笑,却瞳眸深处掩过叹息,甚至还有伤痛,“为楚嬛!”
这个名字,几乎遗忘。
青轩微颤,悲欢离合,唇抖着,“楚嬛……”喃喃重复着那个名字,楚嬛,楚嬛……
似乎又见着那个凤仪天下的皇后,淡淡一笑里,什么都看得透,看似单纯如她,却也心计深沉。
楚嬛于她,是一个噩梦,真正的噩梦。若不是她告诉自己,自己便是耶律雪鸾,那么,自己不会慌乱的想逃开,不会一步一步自己被迫的走到这地步。有时候,不知道真相,反而是一件喜事。
可是,这又与楚嬛何干呢?她已经离世一年了。
“嬛儿很傻!”莫上桑动容,青轩才惊觉,莫上桑对楚嬛的称呼,并不是皇后,而是直呼楚嬛,现在,更是亲昵的称之为“嬛儿”。
似是明白了。
“嬛儿一生都只为皇上一人,她最初怀上龙子时,我便告诉过她,她身子偏寒,不宜有孕。她很精明的利用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将泠妃打入了冷宫。因为第一次堕胎,日后若是再有孩子,会要了她的命,我告诫过她,可她偏偏又怀上龙子,她求我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甚至于背着我服下伤己身的药,只为能生下与皇上的孩子,但最终,这个孩子,还是没有保得住,因为,她要帮皇上解决了司徒云珠,只有拿自己的命去赌。”
莫上桑音黯哑着,沉痛至极,青轩甚至看到他眼里的泪花泛着,她心酸楚。
“你喜欢楚嬛。”本该问话,但已经确定,苦笑起来,为什么多情不似无情苦?为什么这情关无人能过得了?连莫上桑,也如此?
“是的!”莫上桑没有否认,也许于一个自己真心所爱的人,谁也不会否认了,因为爱。他手还执着那寒刃,并没有因为伤心还放下过,“我喜欢嬛儿,从她小时起便喜欢她!从第一次在凤鸾殿看到她跑去摘葡萄摔倒而哭泣就喜欢她,从第一次看她在皇家家宴上跳的那一曲上邪就喜欢她。她只跳过一回舞,她却总是摔倒,她总是会踩着裙裾摔倒,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一生,我都要站在她身边,我要扶着她,不让她再摔。我知道她喜欢的是皇上,为了皇上,她从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变成心机深沉,哪怕去死,她都心甘情愿。我仅能为她做的,便是默默的守护着她。而她死,却惟愿你能代她好好的爱皇上。”
不必莫上桑再说下去了,青轩已经听明白。
这是莫上桑对楚嬛的情,亦是最后一件为楚嬛做的事。是她负了楚嬛之托,没有好好陪伴在离容祯身边。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腹中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
“楚天佑本来与我合谋取你性命,可是,他太优柔寡断,下不了手。”莫上桑手中的匕首更进了一寸,“如今,既然皇上已经不在,你又何必苟活于人世?”
本来,她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离容祯葬身于箭雨之中,她便有心去死,可是因为腹中有他们的孩子,她若是就此离去了,将来无颜见离容祯。可如今,连最后一丝系挂着她活下去的希望,也没有了。又何必贪恋这本不属于她的尘世呢?
“你杀了我罢!”青轩缓缓闭目,稍许阂眸,明月依旧,可这漫天的雪和这遍地的血,深深烙于她心间。弯眉浅浅,几番离殇。
离容祯,轩儿累了,真的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太多的前世今生,太多的爱恨情仇,太多的悲欢唏嘘。只想停在这里就好了,再也不用走下去,停在这北国的雪地里,停在有你气息的地方。
离容祯,你不会怪轩儿的吧,轩儿还想自私一回,不听你的话,不要好好活着,只想同生同死。
梦回千年,纵横古今,轩儿有你,一世不孤苦。
如此平静,视死如生。
颈下喷涌出温热,血流顺着颈项,如涓涓细流,连绵不绝,渐濡湿了她大片衣裙。冷月寂色的倒影下,漠漠荒雪原里,如盛开着的彼岸花,那一种开到极致,开到仓皇凋零也不肯散去的彼岸花。
红尘乱世纷飞,笑得淡然,唇子微动,“离容祯,繁华落尽,此生不渝。”
她终是做到了呢!
彼岸花开,雾散,梦醒,终于看见真实,千帆过尽后的沉寂。
断琴·葬雪冢
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斜斜乍暖轻寒的夕阳下,古琴轻抚苍茫曲,曲子绵绵,听得,总有凄清决绝的感觉,却落了一声叹息。手顿住,微蹙眉,扶长发,有人的巧笑嫣然,而如今,已经成了奢望。
倾国,倾城,她是否真做到了?
曲渐哀婉而惆怅,指尖滑拨,终凝睇审视着那芙蓉榻上的女子,她正沉沉睡着,青丝掩面难掩苍白,玉颈重重包扎着厚厚纱布,却还是渗着几丝让他曾发疯的潋滟。
“皇上!”红玉捧了羹汤上来,缓福身,语幽幽,“两天了!”她不敢看贺兰玦的脸,因为,她从未见过贺兰玦如此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