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得能吃亏的甘霖当夜便吃了个亏。
还是因她贪图美色，而心甘情愿吃的亏。
竹林内，甘霖望着眼前刻着‘秦’字，底下还有个小了约莫一半的‘悗’字的幕僚令，突感一阵静默。
良久，她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做出此举，看来秦公子，是半点也不在意我的身份了。”
“什么身份又如何？”
秦悗八风不动，他半躺在最松软的绒榻上，指尖衔着一块玉佩，正对光思量：“我秦家出身朝堂，而江湖与朝堂向来泾渭分明，可我一来，天外山庄不同样敞门迎我？”
甘霖笑了笑：“秦公子是想说——江湖与朝堂的界限，早就模糊不清了。”
秦悗颔首，明亮的烛光下，他抬眸望着甘霖的目光晦暗不明：“就我所知，江湖中的九大圣手，就有近半数在朝堂身兼多职。”
身兼一职也就罢了。
还身兼多职。
看来，圣手们，也很不将江湖规矩放在眼中。
也是，都练到那种地步了，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再不猖狂一点，难不成等死后下了阎王殿再猖狂？
甘霖无奈叹气：“今日圣手，明日走狗，可悲可叹，在下惋惜之至。”
好一句今日圣手，明日走狗！
真是太对他的胃口了。
心中突生一股澎湃之感的秦悗含笑望来：“所以，余楼主意下如何？”
闻言，甘霖挑了挑眉头，玩笑似的说：“我若是答应了秦公子，岂不就和那些人一般成了走狗之辈？”
“我是我，秦家是秦家，朝堂是朝堂，三者各不相关，何来走狗一说？”
甘霖故作诧异：“哦？秦公子何来有此一说？”
秦悗抚了抚额，露出一抹苦笑：“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甘霖由衷而道：“在下愿闻其详。”
她的表情很是真诚。
半点看不出‘八卦’之意。
本不愿意与旁人提起往事的秦悗顿了顿——
“我这人生来就与旁人不同，许是命中带衰，自小倒霉至今，那鬼门关没有去过十回也有八回了。”
说到这儿，秦悗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偏偏我又命硬的很，哪怕自个儿送到闫王殿去，阎王都不见得收我，久而久之，我也懒得再折腾，就想寻一简易之法——解我眼下之困。”
片刻停顿后，秦悗看着甘霖：“比如说寻个人，日日夜夜时时刻刻的护在我身旁。”
甘霖明白了。
这哪里是幕僚啊，分明是贴身保镖！
只不过……
甘霖颇有些想不明白：“秦公子以为，我费尽心力创建十八楼，到头来就是为了给秦公子当保镖的？”
秦悗说：“你不会吃亏。”
甘霖不解道：“什么意思？”
秦悗垂下眼皮，声音清清淡淡，让人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琢磨不清的感觉：“江湖很快就会迎来一次洗牌行动，朝堂中的人再也无法坐视江湖的处处不羁，十八楼不可能在这场混乱中独善其身。”
他说的不甚清晰，甘霖却明白了他话中的深意。
所以，隔绝江湖与朝堂的那一条敬畏分明的河，终究要完全消失了吗？
甘霖眼中的笑意淡去。
她本不在意这些事。
可谁让她身处江湖，有许多事情都还没弄清楚。
比如，关于老道士身上的迷雾……
身为老道士的徒弟，若连自己的师父因何而死都不清楚，她简直白活一回。
若让朝堂再将江湖这汪水搅浑，水越浑，藏在水里的东西便越不清晰。
届时，她若再想查探，便会越发的艰难。
甘霖终于正视秦悗的提议：“秦公子，你能帮我什么？”
“你若想，我便能让十八楼游离朝堂清洗之外，不会让此事牵连到十八楼分毫。”
秦悗给出的条件极具诱惑性。
换做旁人，稍微没点骨气的便会立即答应他的提议。
可惜他面对的是甘霖。
堂堂的苍蛰真人，不会因这一点蝇头小利便卑躬屈膝。
她静静的等着，一言不发的望着秦悗的表情。
她深知这人，远远未曾达到底线。
秦悗：“……倘若余楼主信任我，便是要多长一双眼睛在朝堂上，也是可以的。”
甘霖试探性的问：“秦公子的意思是，秦公子要做我十八楼安插在朝廷的眼线？”
此话一出，秦悗立即皱紧了眉头。
他虽未直接否认，可看他那眉宇间的沟壑以及眼底毫不掩饰的嫌弃，甘霖便知晓是自个儿想的太多。
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要安插眼线进堂堂，秦大公子也决计不会委屈自己。
甘霖颇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是我想太多了，秦公子不必见怪。”
秦悗到底是开了口：“愿意为我效命的人不少，大雍天生逆骨的人虽不算多，我认识的却总有那么几个，让他们为我所用，并不难。”
甘霖半点也不委婉：“……我若没记错，秦公子的本家，在朝廷中享有不低的地位，秦公子若是行此事，不怕被家里人打断腿吗？”
“行走江湖，各凭本事。”
秦悗嗤笑一声，满是不屑：“如果他们能抓到我的小辫子，我自然心甘情愿受罚，如若不能，也只能怪他们自个儿，与旁人无关。”
甘霖：“……”
毫不讲道理的发言。
不过，却让人很心动。
闻言，甘霖未曾多犹豫，摸了摸下巴后，直接应了下来：“如此，便合作愉快。”
话音刚落，她随手将玉牌塞入袖袋。
秦悗‘嗯’了一声，开始提要求。
“一、作为我的幕僚，必须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我，所以你必须得搬来竹林小筑，限时三刻钟。”
“二、作为我的下属，你必须得忧我所忧，乐我所乐，必要时须得为我出谋划策，无论对错。”
“三、幕僚即心腹，心腹即信重，无论何事，不得背叛，不得隐瞒。”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
说完以后，还特意停顿下来观察甘霖的反应。
甘霖沉思，抬眸看他：“秦公子是打算与我约法三章？”
秦悗：“有何不可？”
有何不可？
当然没何不可，简直妙极了！
甘霖心情愉悦。
既然是约法三章，那这三章，该是相对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