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
自从战煜茸的尸体被送回来后，贡心已经在他的旁边枯坐了一整天了。
“贡小姐，时间不早了，该休息了。”傅飞光走到贡心身边，轻声道。
贡心没有理会他，她的手在战煜茸的脸部轮廓上细细地描绘着，只是指尖感受到的冰冷似乎要将她的心也冻起来了。
“贡小姐，您去休息吧，我会为您守着小少爷的。”傅飞光说道。
贡心却是摇了摇头，她的面上无悲无喜，只是定定地看着面色苍白的战煜茸。
“贡小姐，”傅飞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小少爷是个孝顺的孩子，要是他还活着，是绝对不愿意看见您为他这么伤神的。”
“你先去睡吧，”贡心的眼睛轻轻阖上，“这是他在环水山庄的最后一晚了，我想陪着他。”
她才刚刚到得到的珍宝，就这么再一次消散在了她的面前。
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回到了煜耀死去的那一天。
那一天她的心情也是这样，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感到整个人生都失去了意义。
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为之奋斗的目标后，上天居然再一次将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从她的身边带走了。
罗煜耀死后，她还能靠着对战家的仇恨活下去，但是战煜茸死后呢？
她连是谁杀死了战煜茸都不知道。
她无法将希望放在金城的警察身上，因为她本身也是一个刽子手，她与警察出于天然的相反的阵营，她不信任警察。
她听到身后傅飞光的叹息声：“请让我留下来陪您吧，贡小姐。”
贡心没有说话，默认了傅飞光接下来的陪伴。
贡心坐在战煜茸旁边，鼻尖能闻到战煜茸身上传来的隐隐的尸臭味。
虽然战煜茸的尸体是在今天早上发现的，但是经过法医的鉴定，却能判断出他的死亡时间应当是在昨天下午五六点左右，他的身体正在慢慢地腐败。
但是她并不嫌弃战煜茸身上的尸臭味，哪位做母亲的人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呢？
虽然战煜茸并不是她亲生的孩子，但是战煜茸在她心中的地位却远比自己亲生的孩子还要高。
她只是悲伤于自己看不了他多少时间了，明天一早，就会有傅飞光联系好的丧葬队将战煜茸下葬。
“这孩子，怎么把手握地这么紧？”贡心注意到战煜茸的左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这本来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在战煜茸的右手呈现出一种放松的状态时，左手的紧绷就难免让贡心注意到。
她的手从战煜茸的脸上收回，附上了他的左手。
人死亡后，本是有尸僵的，但是战煜茸已经死亡超过十二了小时了，尸体的僵硬程度正在慢慢地软化，现在已经到了能够轻易将战煜茸紧握着的手拉开的地步了。
只是贡心望着因为拉开了战煜茸的手，而从中掉出来的一枚扣子，陷入了沉默之中。
傅飞光眼睁睁地看着那枚扣子从战煜茸的手中掉落，“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那枚扣子是……
眼熟的样式让傅飞光的瞳孔一缩，双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
贡心弯下腰来将落到地上的那枚纽扣捡起。
她用拇指与食指捏着这一枚纽扣，看向了傅飞光，她的声音不复往常的从容不迫，甚至有些颤抖：“傅飞光，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小茸的手上抓着的这枚纽扣和你袖子上的纽扣长得一模一样吗？”
傅飞光：“……”
贡心的眼中渐渐地染上了悲伤：“是你杀了小茸。”
她最得力的下属杀了她最爱的孩子。
“小少爷目睹了我处理叛徒的过程，我不得不……”
“是你杀了小茸！”贡心嘶吼道。
“……是我，”傅飞光对着贡心垂下了头，“但是我并不后悔这一举动，一切都是为了大业着想，小少爷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如果不除掉他的话，他必然会成为一个隐患。如果您对我有怨的话，我可以任您处置。”
贡心看着面前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的傅飞光，悲哀地摇了摇头。
傅飞光见贡心摇头，还以为她是原谅了自己杀了战煜茸的事情，他开口道：“我已经物色好了小少爷的替身，战家那边不会发现问题，计划还能照旧进行。”
替身？替身又能怎么样呢？一个替身还能和原先的人比吗？
最好的人已经不在，便是有替身，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想要谋夺战家，是为了能过让战煜茸站在最具荣耀的位置上。
现在战煜茸没了，她还谋夺什么战家呢？
贡心感觉自己累了。
她一辈子都在为了复仇而活着，但是她爱人最后的血脉却因为她复仇的计划而死。
这一刻，贡心感到了迷茫，要是她不曾想为罗煜耀报仇，罗煜耀的孩子也不至于面对死亡的命运，自己想要向战家复仇这个想法是不是真的错了？
傅飞光还在说话，但是贡心此刻已经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你走吧。”贡心开口道。
傅飞光未尽的话语卡在嘴边。
“贡小姐……”他有些惶恐地开口道。
他能够接受任何惩罚，哪怕贡心想要他的命，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将自己的生命献上，他唯独，唯独不能接受贡心要将他从她的身边驱赶。
他虽是恶犬，却也是自己主人的忠犬，他只接受自己主人的爱抚与投喂，其他人若是想要接近他，只会被他咬断喉咙。
而这种忠犬，在被主人驱赶后，迎接他的，也只有毁灭的结局。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贡心没有去看傅飞光，她害怕自己再看他一眼，会忍不住与他同归于尽。
傅飞光抿紧了唇，定定地看着贡心，许久之后，他才艰难地开口道：“是，我这便回去休息，如果您有任何需要，请随时联系我。”
傅飞光的脚步声渐渐远离，贡心不断叫嚣着要让傅飞光偿命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看着战煜茸没有一丝生息的脸庞，眼角流下了一道泪水。
“小茸，”她喃喃道，“乖孩子，你别怕，妈妈不会有除你之外的别的孩子的。”
她所承认的孩子，只有战煜茸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