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时颐点下了头，慢步走到书案后坐下。
“你知道？”戚遥又吃了一惊，皱皱眉，“我前几日碰见了他，他要挟我，说是我害了丞相大人，我才担惊受怕了好几天。”
傅时颐边听她说，边整理桌上堆积的公文，暂且没有说话。
戚遥心里慢慢变得平静，她席地而坐，就坐在傅时颐对面，趴着案桌问：“如果账本只是你使的计，那丞相大人的病……”
“人食五谷，孰能无疾？”
戚遥心下才踏实了不少，看来丞相大人生病不是被谁害的，而是身体真的欠安。
她看了看那些公文，傅时颐在外面耽搁大半天，上面又堆了不少新送来的，他今日有的忙。她托腮轻言：“丞相大人的病好些了吗？要是大人回来了，你是不是就不用这样辛苦？”
“你想多了。”傅时颐淡淡应了句。
他从文书最底下抽出一个卷轴，在书案上铺开，转向戚遥的方向，让她看。
上面画的是晟京地图，戚遥在方明渊那儿见过好几次，已然不陌生，而且这幅和方明渊的那副画得差不多，上面标记的都是探子曾经频繁出没的地方。
戚遥惑然问：“案子不是结了吗，看这个做什么？”
“你之前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对案子不上心？”
戚遥点点头。
“因为整桩案子只是个幌子，晟京城根本没有出现过什么密探。”
“啥？”戚遥听得稀里糊涂，即道，“可是我们抓的人不是还关在大牢里？还有刚刚抓住的紫烟，她和探子是一伙的。”
这些都是实打实发生过的事，她一直觉得这案子还是桩要案，毕竟方明渊曾经急得团团转，毕竟刑部还想抢这桩差事，连陛下都亲自过问过……
傅时颐没有回答，沉眼看着地图，另问：“你看出了什么？”
戚遥也跟着看了看，可她看来看去，上面标记的还是探子出没的地方，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它也是用来抓探子的地图！
傅时颐看她娥眉紧蹙的样子就知，有些人有时开窍，有时还和从前一样，笨到家了。
“声东击西。”
他只提了这四个字。
戚遥愣了一下，盯着地图再看上几眼后，犹如一道灵光照入了脑子，她整个人也恍然大悟。
他们之前留心的一直是探子去过什么地方，从来没有注意过探子没去什么地方。
戚遥从旁边拿了支笔，舔墨后在地图上勾划了一番，将探子去过的地方都连了起来。探子看似东南西北都去过，实则他们活动的轨迹并不是个圆圈，亦或者说是个有着大缺口的圈。
缺口处探子没去过，同样也就被他们给忽视了。
傅时颐见她似乎开了窍，另取来本册子放到她面前。
戚遥翻开看了看，眉头又一下子皱紧。上面写的是禁军的军饷里出现了假币，陛下责令户部和刑部速查，兵部负责协助。日子挺新鲜，今天的。
她知道，打理朝政的是信王，而信王能管满朝文武，单单管不到傅时颐，所以他要让傅时颐做事，就得把事情呈报给陛下，让陛下降旨。
戚遥看向她勾画过的地方，果然在那个缺口处找到了个至关重要的地方——钱监。
朝廷铸造钱币的地方。
探子们连粮仓和城门都盯了，偏偏没有盯钱监和银库，放在从前兴许不怎么可疑，可是和陛下的旨意一起看，事情就变得不再简单。
戚遥抬起头看了看傅时颐，发现他神色淡然。她猜这并不是因为出现假币是户部监管不利，查作奸犯科的案子又是刑部的差事，与他没什么关系，而是……
她慢慢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不然呢？”傅时颐道，“等到火烧眉毛再干着急？”
“假币归户部管，查案的事陛下也交给了刑部，火又没烧你的眉毛。”
“蠢兔子，倘若你替别人卖命，而别人给你的银子是假的，你作何想？”
“我揍不死他！”戚遥摞了摞袖子，答得果断干脆。比起跑路的金主，给假银子的金主更可恨，这是在骗人！
“在禁军眼里，我就是这个人。”
戚遥一怔，他这话，她听着后背凉凉的。
如今的禁军归傅时颐管，傅时颐就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只知军饷是主子发的，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不会怪户部，只会怪主子诓了他们……
禁军心里一旦有了怨气，就会失去军心。她听说书先生讲过，兵法里军心和天时地利一样重要，若想打胜仗，有个招数便是瓦解敌人的军心。
如今没有战事，禁军也不是用来打仗的，所以没有太严重的后果，唯一的后果，就是禁军会恨傅时颐这个主子。
这就是傅时颐说的火烧眉毛。
他是有兵权，可是其他军队都离得远，调拨军队也需要陛下点头，只有禁军近在眼前。和信王比起来，他没多少权势，满朝文武怕他，怕的就是他手握禁军，还有陛下外孙的身份。
要是禁军和他离了心，他除了名存实亡的官职和家世，就什么都没有了。
元祺说过，禁军当初就是一盘散沙，傅时颐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将他们整治得像个样子，也收获了他们的忠诚。
如今别人用点假币就能毁了傅时颐一年来的心血，这个局才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戚遥唯一踏实的是，傅时颐早有察觉，他那么聪明，也一定有了对策。
“你既然早就猜到幕后的人另有打算，也盯住了钱监，怎么不一早就暗查？”
“我为什么要暗查，我不仅不会遮掩，还要主动呈报此案。”傅时颐拿着册子招了招。
戚遥这才明白，案子不是信王报的，而是傅时颐以自查的做法上报给了陛下。
军饷里有假币已是事实，而假币是士兵自己发现的，还是傅时颐提早察觉的，对应着两种不同的结果。
士兵自己发现，就会怪主子。而主子替他们发现，又及时呈报给了陛下，便是主子在替他们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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