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险，幸好她没认出自己的这支。
谢乐盈忍住拍拍胸口的念头，心里大松一口气，趁着谢瑶英向谢乐琼发难的功夫，赶紧把取下来的花簪塞进袖子里藏起来。
剩下谢乐琼错愕得顿在那里，满面通红得紧攥着手，钗头还露在外面，钗身却几乎刺进了手心。
刚刚、刚刚她明明看见谢瑶英盯得是二姐，怎么这会儿，却点名道姓的叫了她的名字？
谢乐琼还没回神，谢瑶英已经从她手里拿过了簪子，好奇得端详了一会儿，佯装吃惊地“咦”了一声，“这簪身有江陵宝珍坊的刻字，果真是母亲留给我的那支呢。”
这下厅中更是安静的落针可闻。
三小姐谢乐芳与谢乐琼是同父同母的姐姐，但她反应一向比其他姐妹迟钝些，看众人脸色各异得盯着谢乐琼，便有些疑惑得去看谢瑶英手里的簪子，又小声询问身边的谢乐琼，“妹妹？”
谢乐琼脸色惨白得看了一眼自己那个连饭桌都上不了的、垂首立在一旁的母亲，又看了一眼满脸愚笨的姐姐。
是了，就是因为自己是三房，母亲又是卑贱的乐妓出身，没有像二夫人那样有权有势的娘家，所以谢瑶英不去找天天跟她过不去的谢乐盈，转而挑了她这颗人人可捏的软柿子！
谢瑶英盯着谢乐琼的动作，心中了然冷笑。
与谢乐琼相处了“几十年”，谢乐琼心里在想什么，她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
毕竟，像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若不是重活一回，她真是怎样也想不到，前世自己出嫁时那一箱子破铜烂铁般的首饰，竟在这个时候就开始被人偷梁换柱了去。
“大姐姐……”
谢乐琼的肩膀颤了颤，像受了什么天大的羞辱，抬起那双盈满泪光的眸子，苍白的唇阖动了两下，欲言又止得说了三个字便停下，仿佛不堪委屈，转头红着眼又看向另一方的谢如。
鸦雀无声的正厅里，谢如带着些怒气的声音突兀响起。
“谢瑶英，你别为难四姐了，那是我给她的！”
谢瑶英回身，冷冷得向他看去。
“箱子里首饰那么多，你天天也不戴，四姐喜欢，我给便给了，”谢如皱着眉看了眼掩面哭泣的谢乐琼，对谢瑶英的语气也不太好起来，“一根破簪子，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呵，这个弟弟，还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气得发抖，偏偏面上还要笑着，“你问问这些旁人，我只说了簪子确实是我的，可曾说过你四姐一句不是的话？”
“现在你四姐掉了滴眼泪，便成了我咄咄逼人是吗？”
谢如皱起眉，看见谢乐琼哭他也不舒服，听谢瑶英说“你四姐”这三个字他也不舒服，心里烦躁的不行，哼了声就将头转到一边去。
谢瑶英看着那个一脸不驯的弟弟，慢慢平复了内心的汹涌怒气，过了好半晌，才敛下眼睑自嘲般的笑了笑。
“娘留给我的首饰多，是因为我此后没有娘了。”
谢如愣了下，转过头怔怔的看着她。
除了谢老夫人、二夫人和谢乐琼，厅中其他人也愣了愣，尤其有儿女的婆子们，听见这话，就仿佛自己心里也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下似的。
“你拿我的陪嫁，去讨你四姐的欢喜，”谢瑶英自嘲似的笑了笑，“你四姐尚且有三夫人庇护照应，将来定亲时也不缺物件填箱，可我除了这么一匣子念想，也就剩你一个弟弟。”
还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
她不斤斤计较，难道盼着谢如给她打算吗？
“瑶英，你这话说的可不对，”二夫人见情势越来越不对劲，连忙出来打圆场，话中却不忘夹枪带棒，“虽说你娘去了，但老夫人可一向怜惜你，你怎的就说没人庇护照应你？”
话说的漂亮，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知道。
谢瑶英垂下睫毛，遮住泛红的眼眶，“是瑶英不对，一时念及亡母，说了错话。”
“算了算了！”老夫人脸色不虞得摆了下手，瞪了一眼谢瑶英和谢乐琼才道：“有什么你们俩不能私下说？又不是光彩事儿，何必拿到台面上来吵！”
这话意思，是打算囫囵糊弄过去，不想让谢瑶英声张。
“祖母说的对，虽说我也不愿要别人碰过的东西，可那簪子是我娘留给我的念想，”她面色如常的说完，转头没什么情绪得对谢乐琼道，“妹妹可愿意将我娘的遗物还我？”
谢乐琼惨白着脸，“大姐姐……”
没等她说完，谢瑶英朝老夫人恭敬一拜，“也请祖母告知孙女箱匣里剩余的东西收在哪，孙女好挑选两支，穿戴得体地去江陵看望，以免丢了谢府的颜面。”
谢瑶英说这话时，谢乐盈感觉好像有人看过来一眼，冷汗涔涔往下掉，袖子里的簪子就跟烫手山芋一般棘手。
倒不是她怕谢瑶英，只是一看到谢乐琼的下场，被点名道姓出来拿了谢瑶英的嫁妆……那跟做贼有什么两样！
而且在场这么多人，要是传出去，她、她就不要活了！
谢老夫人脸色铁青，二夫人见状赶紧笑道：“放在我那儿呢，你及笄那天就打算给你自己收着，瞧我，一忙起来忘了，待会儿就叫人送回你院子里去。”
谢瑶英温顺的垂着头称是。
从谢老夫人院子里出来时，谢瑶英深吸了一口清净的空气，抬起手盯着掌心上四个被指甲掐出来的、月牙似的印子发呆。
“谢瑶英！”有人跟在后头一路喊她的名字。
到了近前，那人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强迫她回过身去。
谢如比她小一岁，身形已比她高出不少，十二三岁的年纪，举止言语虽青涩，五官的轮廓却已显形，较之谢瑶英眉眼中的清丽柔软，他的长相更偏向硬朗俊俏。
“你若是来给你四姐讨公道的，那便请回吧。”她现在可没好心情应付他。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盯着谢瑶英澄澈冷静的眼睛，谢如一下子又不甘心就这么认错，不知怎么又来了脾气，梗着脖子道：“我知道我不该动娘留给你的东西，可你向来不用，谁知道你心里在不在意？？”
谢瑶英气得想笑，“呵，不在意，那你去哄你的四姐去吧，花簪在人家头上，白眼狼弟弟也帮着人家，我在意个屁！”
谢如被骂得一愣，回过神来气得跳脚，“我还没去哄，你凭什么骂我！”
不等他说完，谢瑶英已经转身走出好远了。
——
谢老夫人屋内。
待人都散完，二夫人便俯身到谢老夫人耳旁轻声问道，“娘，可真都还给她？”
谢老夫人阴着脸，想起方才谢瑶英那落落大方，话里却半分不让的样子，也不知这个大孙女中了什么邪，一夜之间忽然变得不好糊弄起来。
眼前浮现那一箱许贞华从江陵带来的金玉珠宝，谢老夫人有些肉痛，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了些。
“这样，不如我先让人把东西都原封不动的送回去，”二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低声与老夫人说道：“待她去了江陵，再让人去外面铺子里打些包金的，把好的给替过来，送回咱们库房也一样……省的那丫头，再来找麻烦！”
“好、好，”谢老夫人觉得可行，脸上的沟壑都浅了些，觉得还是这个儿媳最懂她的心，“此法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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