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到了京都，程墨瑾发现自己仍然没有逃脱当梁与钦的送饭小妹的命运。
原以为，梁与钦会同京都其他人一样，各自在各自的院子中开火，但他偏偏说喜欢吃王妈妈的饭，于是程墨瑾不仅要“晨参暮礼”，还要外加中午。
只是近来，梁与钦和程珩上午在一起读书，下午去梁与钧那儿，所以也就没有留她一同陪着。
一日午膳后，程墨瑾装好碗盘便准备离开，刚出院门，又被竹青叫住了。
“小井，二哥儿说，让你和秀秀晚上晚上做完事先别吃东西，过来一下。”
“为什么？”程墨瑾很是不解。
“二哥儿没说，就说让你们来就是了，还叮嘱，一做完事就来。”竹青耸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
“好吧。”程墨瑾虽嘴上答应着，但心里却想着，梁与钦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华灯初上，京都街道上的人却不见少，梁与钦带着程珩、程墨瑾、秀秀还有竹青赭石走在繁华的街上，不久便驻足在丰乐楼的门口。
“这不是梁二哥儿吗？好些日子没来了，快请进！”还未等梁与钦开口，便被店内的伙计给认出来了，忙招呼着几位进去。
“看来钦之是这儿的常客。”程珩说笑道。
梁与钦有些不好意思，也赶紧让一行人进去。
“原来二哥儿是要请咱们吃饭啊。”秀秀很是高兴，她早就听闻丰乐楼的酒菜十分好吃，但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银子来吃一顿。
程墨瑾虽然也很想尝尝这闻名千年的酒店里的食物到底是什么味道，但一想到自己又欠了梁与钦一个人情，就很是郁闷，作为一个婢女的自己，这么多人情要怎么还啊？
“为什么要来这儿？”程墨瑾自己在心里纠结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嗯？来吃饭啊。”梁与钦说的很是理所当然。
梁与钦这幅坦荡的样子，倒是把程墨瑾给噎住了。
“噢，前日在梁兄那里，与三姑娘谈起京都酒楼中，当属丰乐楼为首，在下久仰，于是钦之便带我来了。”程珩见程墨瑾有些无语的样子，解释道。
“是啊，你们不是也刚到京都嘛，肯定没来过，所以就把你们叫上一起来了。”梁与钦这才意识到程墨瑾是在问什么。
“若不是二公子，我们怕是一辈子都来不了这儿。”秀秀也说着。
“那我们倒是挺幸运的，经常同二哥儿来。”赭石说道。
“那怎么大哥儿和三姑娘没来？”程墨瑾问道。
“大哥哥说快考试了，不愿意出门，三妹妹是被父亲知道那日在大哥哥那儿不讲礼数，罚着不让出门。”梁与钦一一解释道，“再说，若他们来了，你们岂不是不敢来。”
程墨瑾再次无言以对，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不过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好像开始忽视了自己和他之间的界限呢？
“临近考试了，想来也要锁院了吧？”
“是啊，考官人选一定下来，就都要给关进去，直到放榜才能出来呢。”
隔壁传来了两人对于省试的议论，让梁与钦和程珩连片刻都不能逃离考试的笼罩。
“锁院是什么意思？”程墨瑾听到别人的议论，有些好奇的问着。从前，她只听说过科举考试，而现在身边的人都在讲科举时，才意识到，这些事真真切切的在自己身边发生着。
“是一种为了防止考官泄题的手段。”梁与钦虽然这些日子被学习虐的不行，但见程墨瑾感兴趣，还是很有耐心地为她解释。
“考官事前并不知道自己会被任命，一旦被任命礼部就会将他们直接锁在贡院，直到考试结果出来，成绩发布，才能回家，由此避免考官同考生勾结，作弊。”程珩进一步解释着。
那跟我当初高考差不多嘛，改卷的老师还得上交电子设备，然后等全部卷子改完才能走。程墨瑾在心里想着。
“同时，在改卷的时候还会糊名和重新誊写，这样考官既不能知晓姓名，也无法从字迹上辨认考生是谁。”梁与钦接着说道，“不过，如果考生的文风文笔，考官了解的话，还是很容易认出来，再者有些考生会提前与考官串通，写一些能让考官知晓自己身份的话，由此作弊，还是很难发现的。”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程墨瑾突然想到了以前考试时，就算一个教室三十人，三个老师监考，还是有人作弊的场景。
“这话总结的倒是很精辟。”梁与钦说道。
“那岂不是选了些品行不端的人？”秀秀虽然不通文墨，但也很认真的听着，毕竟最近京都最热的事，便是省考。
“还是能防住许多的，而且最后还有殿试。虽说如今过了省试便不黜落，但殿试才会决定这个人最终什么品级，要做些什么。”程珩为秀秀解答着。
然而一旁的梁与钦却皱起眉头，有些纠结的样子。
“怎么了？”程墨瑾见他似是有心事，便问道。
“如今，世人皆说读书好，纷纷想要入仕，但我看，即便是未选中那些品行不端的人，也不见得有多好。”梁与钦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小官人此话，倒是让人匪夷所思，难不成读书不好吗？”隔间的一位声音清朗的中年男子似乎一直在听着梁与钦等人谈话，听到此处，不禁问道。
“在下并非觉得读书不好。读书是为修身，是为报国。且不说舞弊之人，哪个不是读书人，单论与其勾结的考官，当初又是如何入仕的呢？即便当初未曾投机取巧，为何如今却行此等事？究竟是人不对，还是制不对呢？”梁与钦向屏风后行了一礼，说道。
“想来，小官人也是读书人，那你又缘何参加科举呢？”那人并不作评论，只再笑问道。
“说来惭愧，家中父族皆走此路，又有兄长敦促，一同应考，故而如此，但在下至今仍未想清楚，自己是否该当如此。”梁与钦坦然答道。
“有道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年纪尚轻，何必苦恼对错，错了，就换一条路走，又如何？”屏风后那人听了梁与钦的回答，笑了笑，说完，便同友人起身离开了。
“想不到钦之想法如此深远。”程珩听完二人的对话，说道。
“我自小没什么主意。我娘走得早，惟愿我一生平安喜乐，于是有些问题，从不去纠结，但这些问题即使抛开了，还是存在。不过，糊里糊涂，也过了这些年了。”梁与钦说起自己轻笑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自嘲的意思。
“‘车到山前必有路’，着眼当下。”程墨瑾安慰道。
看着梁与钦的样子，程墨瑾仿佛看到了刚失去弟弟时的自己，也是逃避着事实，不愿意去面对。不回家，父母也不会找她。只是躺在宿舍的床上，流着没有意义的眼泪。直到后来，母亲再次怀孕，生下妹妹，似乎家里才有了转机。而后来到这里，自己即使仍有所牵挂，但还是接受了新的生活。
“谢谢你。”梁与钦抬头望向程墨瑾，嘴角微扬，眼睛如洗过的琥珀，散发出柔光。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对她说谢谢，程墨瑾不知怎么一下子慌了神，深吸一口气，撤开对视的目光。
“哎呀，你们能不能说点我懂的，小瑾说得对啊，看看眼下的菜吧，赶紧吃东西啊，都要凉了！”秀秀见气氛如此低沉，实在忍不住了。
亏了秀秀这番话，一桌的人陡然都笑了。
酒过三巡，梁与钦和程珩都有些醉意，其余人并未多饮，神志还算清醒。
竹青赭石一人扶着一位公子，生恐他们摔倒。梁与钦、程珩二人借着酒意也不再那么拘谨，竟在大街上诵起诗来。
程墨瑾和秀秀在旁跟着，看他们如此欢愉，脸上也忍不住笑。
而二人见两个姑娘这般开心，也更加放得开，一致让程墨瑾痛恨这个时代没有手机，不然全给他们录下来，待酒醒之后，可闹不少笑话。
“哎哟！没长眼睛啊！”
竹青一个没扶稳，让梁与钦撞到了从他们身后往前走的一人。
“公子，对不住，是我没拉住我家二哥儿，冲撞了。”竹青忙向人道歉。
“嗯？这不是……这不是……那个那个马员外家的公子嘛？”梁与钦扶着竹青的胳膊，眯着眼辨认着面前这个人。
“梁与钦，你还认得我啊？”马公子很是不高兴。
“认得认得，你考了好些年，都没考上。”梁与钦满脑子都是科举，结果说话直接戳到人家肺管子了。
“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态度？”马公子更加气急败坏，带着身边的随从，就想动手。
竹青忙把梁与钦往后拉，希望他少说两句，又替他向马公子道歉。
“没事儿，考不上，就让你爹给你捐一个官儿。”梁与钦打了个嗝儿，“噢，我忘了，马员外的好像给自己也捐了一个，若是如此，你应该能讨个荫封吧？不对不对，官家好像不给恩茵了，你还是得自己考。”
说到后面，梁与钦也不是对着马公子说了，而有点自言自语的意思。
但马公子却听得真切，脸上气成了猪肝色，说着便扬起了手。
“马公子，这当街打人，不大好吧！”程墨瑾见两人真要动手了，无奈竹青赭石都被牵绊住了，只好上前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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