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青赭石驾着车送梁与钦去了考场,还未到考场附近,车速便渐渐缓了下来。梁与钦在车上往外看,路上行人不少,通过衣着打扮和所带物件,可以看出,其中许多也是去参加科举的。
瞧见这幅场景,梁与钦心中倒比年初去参加春试的时候,还要紧张些。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刚刚理解那时自己身边的人,都为何那么紧张了。
只有真的在乎,真的投入进去了,是自己所愿的事情,所以心情才会格外不同吧,就如他今日这般,虽还只是坐在车上,前往考场的路上,但似乎手脚应当如何摆放都有些不知道了。
又走了许久,车停了下来。竹青敲了敲车门,朝车内解释,前方实在是走不进去了,剩下的路恐怕得让梁与钦走去进去了。
梁与钦不知在想什么,想得有些出神,连竹青说话,都没有听见。老太太见梁与钦没有反应,便朝李婆婆使了个眼神,李婆婆立即心领神会。
“知道了,先等等。”李婆婆回复着竹青。
“钦儿?”老太太喊了喊梁与钦。
梁与钦这才回过神来,然后望了望老太太。
“祖母,那孙儿便去了。”他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发生的事,然后朝老太太行礼,准备下车。
“先不急。”老太太说道,“想来你此刻也是有些紧张,这是好的,能集中注意,用心答题。只是不要过分担心,相信自己。”
“是。”梁与钦听了老太太的话,顿了顿,然后坚定的回答道。
“嗯,去吧。三日后,祖母亲自来接你。”说着,老太太朝梁与钦和蔼的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手。
梁与钦再次行礼,随即便下了车。
“你们不必同我挤过去了,驾好车,将祖母安全送到李宅。”梁与钦拿着他们为他收拾好的行装,说道。
“二哥儿,还是我帮您拿着行李,送您到门口吧。”赭石有些担心的说着,其实他这次的行装不比春试时的轻。
“是啊,二哥儿,就算你不把我们都带去,总得要一个人陪着你吧。”竹青点点头,附和着赭石,对梁与钦说道。
“没关系,只要你们这几天,能帮我把祖母照顾好,便是让我安最大的心了。”梁与钦浅浅的笑道,然后也不容他们多说,便自己朝考场门口走去。
于是竹青和赭石也不再追他。
“竹青,老太太说,找个既能望得见考场门口,又不阻碍通行的地方,将车停好,待二哥儿进场了,我们再走。”李婆婆的声音从车内传出。
“是。”竹青应道。
外面这两人听了这话,心里越略微放心了些,然后将车朝人略少些的地方赶着。
这还是梁与钦第一次,一个人去做些什么事情,说实在的,他心中还是有些紧张。周围不乏成群结队的考生,一边谈着天,一边往考场去。还有同他一样坐在车上来的,赶车的车夫不停地朝前路的行人喊着,让他们让让路,但人实在太多,只能慢慢移动。
他走在人群中,虽是顺着人流,却也颇觉得有些艰难,也颇觉得有些孤单。
不过路上的人,形形色色,或口音不同,谈着什么,或高矮胖瘦,各有各的局促,或只是往前望着,一言不发。他在其中,倒也不显得突兀,走着走着,也不再那么紧张。其实他在别人眼中,也与旁人并无不同。
好不容易,他挪动到了考场门口,但人挨着人,实在是有些难受。况且今日还是个大晴天,虽早晨的太阳还不算大,却因这么多人的聚集,而让一点点温度的升高都显得变化太大。
梁与钦还是决定往人略微松散些的地方站一点,即使离门口远些,也不重要了。毕竟只是先入场和后入场的区别罢了,总不至于不让你入场。而且周围的人略少几个,呼吸到的空气也不至于过于浑浊,蒸腾起来的热气,也能被空隙间透进来的风吹散点。
他今日来的还算早的,离进考场还有些时候,只静静的站在那处,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若是春试,还能装模作样的看看书,不,春试的时候有大哥儿梁与钧,还有他的好友程珩,总能说说话,哪怕是些他不爱讲的话,但总能消磨消磨等候的时光。
现今,只有他一个人。考试考的又是画画,也没有什么书好看的。倒是想不出什么能够解乏的事儿。
“诶诶,公子们,趁时候尚早,要不要来买个好彩头啊!”
梁与钦听到离自己不远处,有一人卖力的吆喝着,转头望去,是一个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不知站在什么东西上面,略高了周围的人四分之一,正很有兴致的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处。
“你这儿有什么彩头?”围观的人中有一人问道。
“这位公子问得好,我这儿给您们每人开个彩头。”那少年眉飞色舞的喊着,“一个彩头一百文。”
“哈哈,一百文,也不算多。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
“是啊,是什么东西啊?”
下面的人应和着。
“就买公子们能不能上榜!”少年抬了抬眉毛笑着说道。
台下的人有些没明白他的意思,纷纷琢磨着。梁与钦听他这样说,也有了几分好奇。
“这是何意啊?”
“难不成买了你的彩头,大家都能上榜?”
“你怕不是骗子吧?”
周围的人也是议论纷纷,各种揣测声此起彼伏。
“大家静静,听在下一言。”少年摆摆手,让四下的人听他讲话,“公子们看这是什么?”
说着,少年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然后向周围人展示着。
“这不是考凭吗?在座的都有啊。”
下面的人瞅了瞅,说道。
“没错,这是在下的考凭,也是今日的考生,不是骗子。”少年大声道,“公子们可以在在下这儿花一百文,写下您们的名字和能上哪个榜,作为给自己的彩头。若是放榜当日,您上榜了,在下便奉上两百文,以作庆贺!”
“这靠不靠谱啊……”
“不知道啊。”
“反正自己猜,不写甲榜,写个乙榜,总能上吧?”
“我刚细看了,他考凭上写着他就是京都人氏,叫郭悬,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跑了不成?”
“反正就一百文,图个吉利呗。”
周遭的人议论纷纷,尚未有人开口说要“买彩头”。
“小子,这是一贯,我买自己甲榜!”只听人群中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人们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身形有些魁梧的男子,向着名为郭悬的少年走去。说着便拿出一贯钱,然后将钱抛给了少年。
“好,这位公子,请您在此写下您的名字和钱数。”郭悬高高兴兴接过钱,然后将一本簿子和一只笔递给他。
那人很有气势的写下了大名和钱数,随后将簿子甩给郭悬。
这男子,看起来不像是图钱的人。梁与钦观察着那个壮汉,想着。
不过这个男子的举动倒是让周遭的人群纷纷激动起来,都抢着要“买彩头”。那个少年差点从人群中倒下去,不过立时就又被人群拥起来。
拥挤了好一阵,那些原靠考场门近些的人,都垫着脚往这处瞧了,然后问着自己周围的人这边发生了什么。还有不少人知道这边在“买彩头”,也朝这边涌着,想要买。
梁与钦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然后又朝边上让了让。
“进场啦!”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句,争抢的人们也冷静了许多,然后渐渐从少年周围散去,又一起朝着考场挪去。
不过,梁与钦倒是没有急着往那边去,人太多了,他还是决定等人少些再进。等别人都入了座,他便好找自己的位子了。
望着人潮涌动,梁与钦心中也不免又有些紧张起来,于是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些。
“公子,您不买个彩头?”
梁与钦转头,发现是那个“卖彩头”的少年,也没有往考场处走,而是不知何时就出现在他的身边,正数着手中的铜钱,然后轻快的问着。
“多谢,不必了。”梁与钦微笑,然后拒绝了。
“买一个嘛,我看公子您定能登上甲榜!”少年将数好的铜钱扔进了他身旁的小厮拎着的厚实的大布袋子里。
见梁与钦不语,少年略思索了一会儿。
“嗯……公子定是不缺钱的,要不我帮您买,若是您中了,您就给我双倍,就当是在下送您个好运气嘛。”少年挑着眉,眼神狡黠的看着梁与钦。
“天下哪有嫌钱多的人,只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梁与钦缓缓说道。
“公子这是何意?”少年面色突然有些尴尬,似乎被梁与钦说中了些什么。
“你这虽口上说是替他们自己‘买彩头’,但实质上是自己做东‘开赌局’,没错吧?”梁与钦仍微笑着说道。
此刻,少年的额头上已结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不知是刚刚太卖力,还是被梁与钦说中了的缘故。
“哈哈哈,居然被公子看出来了。”少年突然大笑起来,说道。
这少年的突然转变,倒是在梁与钦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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