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濬和内阁这几位阁老, 没一个情是好的。
不过今年倒是了点微的改变，一个是刘健点关心那个老往丘家跑的王家神童，一个则是王恕点关心老丘做的饼。
至今他们都无缘尝到尚书饼, 真是令人惆怅。
事实上他俩都曾请文哥儿过府做客，这子对他们家似乎不甚兴趣, 人求着上门都求不来，他倒是甚少往他们府上跑。
……说不准是老丘做的饼他给勾住了。
刘健觉得自家的牡丹饼也不错, 惜牡丹花期早过了，没法再拿来骗孩，只得作罢。
左右现在王家神童已经在翰林院读书，往来的都是饱学士, 想学坏太不容易了。
刘健很快拿到丘濬那道奏疏, 以及随奏疏附送的《大学衍义补》纲要。
他打开奏疏看了起来，里头就是非常诚恳地自荐自己的《大学衍义补》, 并表示自己已经书中的精要部分摘取出来，只要打开一看就知道好不好！
末尾丘濬还提及文哥儿和另一个陌生的名字。
王文素。
说的是两人参与编纂这份《大学衍义补》纲要，其中的图表运用更是全由他们启而已, 大部分绘制工作也是由他们完成。
文哥儿的大名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朝廷正儿八经的公文上，刘健看到上头的名字时还是很慨。
……这要是换成刘吉那家伙，说不准就只字不提文哥儿两人了。
即便是丘濬，这样特意提及两个辈，恐怕也是意想提携这两孩。要不然以丘濬那臭脾气, 平时不人撵出门都算特客气的了！
刘健对丘濬提及的图表颇兴趣, 取过那叠厚厚的《大学衍义补》纲要读了起来。
……开头还是让人看了直皱眉的老套言论。
刘健是个实用主义者，对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甚兴趣。
好在纲要这玩意比正文简洁许多，跳起章来也便许多，刘健一眨眼就跳过了前面好几卷的纲要, 直奔更用的内容。等看到上头直观又清晰的图表，刘健立刻被吸引住了。
真就是换个阁老都不能像他这么容易弄懂这玩意。
刘健是对财政很研究的，经常针对财政问题提意见。
至少他没事就拦着朱佑樘搞封建『迷』信活动，争取能皇室花在礼佛信道这一块的巨额经费省来。
没办法，谁叫朱佑樘这个当皇帝的孝顺至极，太皇太后和太后分信佛道两教，他就两教都跟着信。
双份信仰，双份开支，看得刘健这个当阁老的肉疼至极。
这些钱要是花在军费上，说不准就能让士兵们多一件保命用的盔甲！
真到上阵杀敌的时候，难道还能学那王凝、宋钦宗一样作法请神兵来帮忙不成？多读读史书就知道了，他们的场都是兵败城破！
行兵打仗终归还是得靠还是得靠好盔甲好兵器好战马，求神拜佛根本没甚用处。
刘健越看越认真。
这玩意真不错，用来规劝圣上非常便。
只要长眼睛的人，就能看明白钱花到哪儿了！
刘健按捺住自己动手试试的心情，接着整份《大学衍义补》纲要看完了。
不得不说，比起正文，这份纲要确实清晰好读。
咳，真不能怪他没耐心，这不是丘濬东拉西扯的内容实在太多了吗？
刘健纲要转给徐溥看。
这东西得他们内阁的都看上一轮，能呈给朱佑樘看。
要是里头不适合给朱佑樘看的内容，他们是以打给丘濬的。
趁着其他阁老传看的当口，刘健开始试着针对皇室佛老活动历年支出画起曲线来。
这事儿他早就想好好劝朱佑樘了，惜每次上书都只管用一段时间，没过多久宫中又会故态复萌。
偏偏朱佑樘每次要玩的花样还不一样，时而大搞斋醮，时而大修佛塔，看得刘健眼皮一跳一跳的，心疼得一颗老心脏直抽抽。
这一点上，丘濬也是一样的意见。
丘濬打心里觉得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不太信。
比如针对历代皇帝热衷于封禅和嗑丹『药』这事儿，丘濬就直接在《大学衍义补》里点评这么一句话——
“自秦汉以来千余年矣，国家者未见一人过百年而不死者，亦未一国逾千年而不亡者。”
直白点来说就是：你瞅瞅千百年来那些爱好嗑丹『药』爬泰山的皇帝，全都死国亡了啊！信这套，纯傻x！
得亏佛老全信还爱好吃素嗑丹『药』的朱佑樘没耐心仔细看《大学衍义补》正文，要不然他就是被指着鼻子骂的皇帝本帝了。
刘健从丘濬这份纲要里读到不少劝谏朱佑樘的灵，准备趁着朱佑樘还年轻好好人从佛老这两个无底洞里拉来。
二十出头的皇帝陛，好端端地跑佛老学里寻求什么慰藉？
理当趁着年富力壮为江山社稷好好做贡献是！
这样又能治理好国家，又能省老大一笔钱，何乐而不为？
只一会儿的功夫，刘健就构思好了该怎么上这道奏疏。
只是其中诸多细节，还得归家后再好好推敲。
丘濬这人，脾气不怎么样，人缘也不怎么样，学问是实打实地好。
徐溥、王恕他们轮流看了一遍，也觉得丘濬这书确实很多不错的内容，便又它转到了刘吉手上，意思是“我们看了都觉得挺好，就差你的意见了”。
刘吉：“…………”
看他是不想看的，又不好无缘无故丘濬的奏疏打，只能捏着鼻子在关于丘濬这道自荐奏疏的票拟环节上表示自己不管了，爱咋咋地。
最终丘濬这份奏疏还是连同《大学衍义补》纲要一起呈给了朱佑樘。
丘濬还不知道自己自荐成功了，了心头一桩大事后便整个人都松快来。
这日衙后他在文哥儿央求给他做了次“尚书饼”庆贺纲要完成。
丘濬想到文哥儿两人确实每天陪着自己忙活，想吃个饼也不过分，便领着他们做饼。
结果面还没好，就觉天地一阵晃动。
丘濬忙招呼两个的一起往外跑，到了外头又喊上自家老妻。一行人急匆匆跑到空阔处，终于喘着气停了来。
是地龙翻！
王文素是直接抱起文哥儿往外走的，此时受着地面传来的震颤也很些惊魂未。他稍稍缓过劲来，忙看上了年纪的丘家二老，关心地询问：“您没事吧？”
丘濬扶着吴氏摇了摇头。
文哥儿听到王文素的音，这反应过来是怎么事。
地震了！好在应该不是很严重，长安街这一带的房屋不至于倒塌。就是不知道城外的损失如何，城郊那些房舍没城里这么结实。
这种情况他也没法跑家看看家里的情况，文哥儿只得乖乖挨着丘濬和王文素站好，争取不给大人们添麻烦。
即便第一轮地动山摇停歇来，丘濬也没领着他们立刻屋，而是等到又一轮余震过收拾震后的满地狼藉。
这时王守仁寻了过来，见文哥儿好好地待在丘濬边，当即丘濬谢道：“多谢丘尚书照看家弟。母亲她们不太放心家弟在外面，命我出来找他。”
丘濬摆摆手道：“你带他家吧。”他顺便王文素也打走，来了这么一遭，饼一时半会是做不了的了，只能改天再做。
文哥儿知道自己留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老老实实跟王守仁了家。
王守仁刚到家就被打出来找弟弟，也没来得及看看家里的情况，这会儿自是些心急。
他过丘濬与王文素便直接抱起文哥儿往走。
王守仁从热爱骑『射』，到了国子监更是校场当自己家，臂力非常不错。他边快步往走边说道：“怎么每次抱你都觉你一次比一次沉？”
文哥儿哼道：“长大了，自然沉！”
见弟弟一点都没被地震吓到，王守仁就与他闲侃了一路。
长安街临近皇城与众多外衙官署，地势不谓不好。
即便京师地震也不至于对家中太大影响，顶多只是屋里的陈设被震『乱』而已，人倒是没什么事。
只是文哥儿还在外头，赵氏不担心是不能的。
要不是还年幼的女儿在边，王守仁又来得很及时，她都要亲自出找人了。
等看到王守仁抱着毫无损的文哥儿来，赵氏松了一口气，上前拉着文哥儿上上检查了一遍，关切地询问：“没被吓到？”
文哥儿摇着头说道：“没事儿，大家都护着我。”不说还王文素他们在，便是只金生跟着，金生也会护好他的。
赵氏还是忧心忡忡，抱着文哥儿叮嘱道：“接来到处『乱』跑了。”
文哥儿知道他娘是怕他在外头出事，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很听话。
他安抚好他娘的情绪，又跟着王守仁看祖父祖母。
见大家都安好，文哥儿自己大半私房钱掏了出来塞给金生，说道：“你和『乳』娘家看看情况如何，若是钱不够还以再找娘支一点。”
金生看着文哥儿快自己的私房钱掏空了，自是动不已。
他跟着文哥儿那么久，很清楚文哥儿没事就爱私房钱摆出来数一数，每次能多攒到一笔钱就特高兴。
现在文哥儿全拿出来给他应急。
说他只是文哥儿名义上的“『奶』兄”了，便是亲兄弟也没这样的情谊。
金生说道：“我们平时攒了不少钱，够用的。”
文哥儿道：“备无患。”
金生只得收文哥儿给的钱，跑与『乳』娘商量家看看的事。
『乳』娘确实挂心家中幼子，眼看这次地龙翻已经结束了，天『色』又还算早，当即与金生一同辞主家赶家。
今年这个“年关”，京中注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