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遥垂着眸子坐在那儿，陷入了沉默，双手放在膝上，越握越紧。
傅时颐久久没有等到戚遥作声，抬眼看向她，一眼就瞧出了她心里藏着什么顾虑。
她已经摘了面具，父女的情谊再是淡漠，也抹不去他们眉眼之间的相似。
他收回目光，一边倒茶，一边启唇言：“你爹可以继续留在户部，他的命对我而言没什么用处，可留可不留。”
戚遥愣了愣，他一句话就解了她的难题，她打心底里感激，展颜道：“谢谢。”
*
第二日清晨，戚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傅时颐让她休息两日，她却铆足了劲想一口气办完差事，这样他也能早日收拾了那些恶人。
戚遥坐在床头，单手支着腮帮子看着桌上。
她还没醒的时候，池姐姐已经取来了糕点和粥，就放在桌上。
虽然她现在还住在小破屋子里，但如今的吃食看上去比之前好了不少。她这几日讨好了她爹，她爹不能正大光明地照顾她，给她挪地方住，却在暗地里吩咐了下人别在吃食上苛待她。
戚遥轻皱着眉头，仍旧发愁。她要把信拿走轻而易举，可是他们出首信王的时候，那封信得见光，到时候她爹定会惊诧于信怎么在傅时颐手里。
她不敢保证她爹猜不到她身上……
如果真怀疑到了她头上，那个时候她还能在戚家待下去？
她若暴露了自己是傅时颐的人，她哥今后又该怎么在工部自处？
所以她得想个办法，既能拿走那封信，又能撇清自己的干系。
午后，戚府花园。
戚玥搀着冯氏，陪冯氏在花园里散步。她是嫁了人，可她夫君公务繁忙，平日里把她一个人留在偌大的府邸里，也没个人作伴，甚是无聊，还不如常回家来看看她娘。
冯氏慢步走着，唇边挂着和蔼的笑容，“玥儿，杜少安待你好吗？”
“挺好的，只是一天到晚都看不见个人影，府里的下人都说他就差把刑部衙门当家了。”
“男人重仕途是好事，这样你今后才有福可享，不像你爹，活了大半辈子还只是个员外郎，高不成低不就。”冯氏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娘对你爹是没什么指望了，只盼着你珣弟能争争气，将来飞黄腾达，少让咱们家受些窝囊气。”
“娘说的是舅舅家祠堂的事？”
“可不是，一场火把祖宗牌位烧了个干干净净，禁军一句不小心就想推个干净。”冯氏又言，“你舅舅急了眼去求王爷做主，可禁军的主子是傅家，王爷能耐他何？便连夜求见陛下，陛下派了飞羽司去问话，谁知问得的还是个‘只是意外’的答复。”
戚玥皱了皱眉头，“这就完了？”
“那不然呢？陛下还险些责怪你舅舅小题大做，幸好王爷帮着说了两句才没有节外生枝。”冯氏叹了口气，“太傅大人第二日差人送了一百两过来，说是聊表歉意，可这银子你舅舅哪儿敢收？陛下都没说太傅大人有错，他若接了银子，领了歉意，岂不是说太傅大人错了？”
戚玥垂了眸子，神色凝重。
“你舅舅虽是侍郎，可工部和礼部在六部里都是离实权最远的，比不得管钱管粮的户部，更比不上能生杀予夺的刑部。”冯氏接着道，“但傅家如今也只有个兵部而已。但凡你爹有些本事，在朝堂上多些说得上话的至交，连同冯家一起向禁军施压，冯家都不会吃这个哑巴亏！哪儿像现在，不仅告不了人家，还怕得罪。”
“女儿明白娘的苦处。”
冯氏带着戚玥进了凉亭坐下，拉过戚玥的手拍了拍，语重心长：“玥儿，你和姑爷可得给娘争气啊！”
“娘放心，我在杜府听下人们说了，严大人一直很器重夫君，而且夫君正奉命追查一桩大案，昨日有了大进展。”戚玥笑了笑，“听说夫君破了此案就能立个大功，王爷有意破格提拔他为侍郎！”
“当真？”冯氏惊喜过望。她是生在官门的人，当然清楚如此破例实属难得，是旁人八百年都求不来福气。
他们冯家受人尊敬，她当初能心想事成得个探花夫婿，都是因为她父兄曾步步高升，官居三品。
她们冯家乃官宦世家，她兄长当上侍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杜少安是寒门子弟，孑然一身还能有这样的出息，既是他自己有本事，也是上头的人格外看重，前途无量。
这个女婿，她没有看错！
冯氏笑言：“玥儿，你可得好好待姑爷，体贴些，将来他才不会忘了你，忘了戚冯两家。”
“女儿知道。”戚玥笑着颔首。
她环顾周围，她爹这个时辰在衙门，弟弟在太学，府里清静，放眼望去看见了只有来来往往的下人。
“娘，她还规矩吗？”戚玥小声问道。
“一个打小就贫贱的丫头，不规矩，她还能上天了不成？”冯氏扬了扬嘴角，“当初娘是怕她出去瞎说，坏你清誉，才给她三分薄面，如今她若管不住嘴，开罪的可不止我们。姑爷定有法子收拾她，随便一个罪名就能让她永远踏不出刑部大牢。”
戚玥又问：“听说娘把她赶去了后院，同下人住在一起？”
“和下人住一起都是抬举了她！”
戚玥隐隐惊讶，她从前瞧着戚遥可不是个好招惹的，如今府里竟一点动静都没有，着实奇怪，“她肯忍气吞声？”
“她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要说安分，也没全然安分，听说她近来趁我不在，没少巴结你爹，可你爹顶多只敢偷偷给她塞些银子，没敢和我开口让她回原来的地方。”
“看来爹嘴上不说，心里到底还是挂念她的。”
冯氏讪笑，“毕竟是亲生父女，哪儿能说不念就不念，只要府里还是我说了算，那个女人的一双儿女就休想有好日子过！”又言，“你爹他是敢疼不敢言，而人家还照样恨他，未必领他的情，这样岂不是更加有趣？”
“可女儿听说……听说戚远他……”
此言一出，冯氏唇边的笑容就散了，神色也添了几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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