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与外祖母相视一眼，外祖母怕她有什么事情压在心里，赶紧拉着她的手，“瑶英，你已及笄，寻常女孩这个年纪定亲也是常事，只是这些理应都是大人为你打算，你年纪还小，怎么就想到了这里？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许知珩反应过来，急急得扳过她的身子问：“谢家人欺负你，你在谢家待不下去了？”
谢瑶英喉咙发干，只能摇摇头，“不是。”
“有哪个小子哄骗了你，要你嫁他？”
“不是的，”谢瑶英赶紧摆手，“舅舅你别猜了。”
见他们一脸关切，谢瑶英只好捡些只言片语的实话，半真半假道：“我是谢家的大女儿，二夫人要为二妹妹打算，自然得先把我这个嫡姐嫁出去，我怕到时是个我不喜欢的，要我强嫁去，所以劳外祖父与外祖母，帮我选个知根知底的，顺心安稳些的人家。”
“好个宠妾灭妻的谢从鹤！”外祖父气得胡子抖了两抖，大力拍了下桌子，“怎能为了那庶女，前来逼你出嫁？”
外祖母闻声便要心疼得落泪，“寻常人家都是留女儿在闺阁多些时日，怎么那白眼狼竟这样狠心，要我说，不如夫君你去盛京请圣上降旨，逼谢家放人，将咱们瑶英带回江陵来养！”
谢瑶英正要说话，旁边的许知珩冷冷一笑，咬牙切齿道，“我便要去问问那谢从鹤的妾室，怎么敢逼我许家的外甥女乱嫁！”
谢瑶英头大如斗，赶紧站起来安抚外祖们和舅舅的情绪，“不是的，我自己也想要尽快嫁出去，女子嫁人本是正常，没什么委屈，只是我想要嫁个老实本分的，过安稳日子，这才托外祖父与外祖母费心。”
见他们不信，谢瑶英赶紧接道：“若能离江陵近，自是更好不过。”
其实若要避开皇后的逼婚，她自己去物色合心意的夫家也不是不行。
但是赐婚在即，一是女子为自己物色婚事不妥，有损名誉；二是她认得的年龄相仿的男子实在是少，要是能随便拉一个结婚，她倒是行，谢从鹤就指着几个女儿攀附权贵，肯定不肯。
三是，能在皇室恩威下保住她的世家少，她自己肯定没有认识的，况且她一个四品文官的女儿，光凭谢从鹤的名声，人家也未必看得上。
最重要的是，来不及。
她怕陛下一纸婚谕下来，夫家谈得再好也毁了。
若无婚嫁，便不可抗旨。
她想了很久，怎样能快速找到敢保她的、最好还是家族背景稳固但不复杂的夫家。
于是她便想到了外祖父。
在她的印象里，外祖父在京任职时人脉便广，有不少名誉清正的旧交。
听谢瑶英说“最好离江陵近”，两位老人心里的疑惑便放下了大半，心里还很高兴。
“不行！”许知珩断然拒绝，“你便是一辈子不嫁人，我也能养着你，保你一世无忧，谢家谁要嫁谁嫁，逼你不行！”
谢瑶英心里直叫“祖宗”，逼她的人，可是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呐。
“此事，我与你外祖父会商议，”外祖母捏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忧心，“你现下在江陵，便不要去想那些烦心事，在这里，有外祖父给你撑腰，没人敢逼你什么。”
谢瑶英又被许知珩拉着逼问了些话，确定她没有受委屈，才半信半疑的放过她，但还是不答应她嫁人成婚。
他喝多了酒，眼眸像星子一样发亮，在谢瑶英回房前，还拉着她道：“这世上没有几个好男子，若可以，我盼你一辈子不要出嫁，最怕你嫁了个薄情寡义的，落得和姐姐……”
“知珩！”外祖母沉声喝道。
……
到了次日，大家便不再提这事，她陪着祖母绣花，一边看舅舅在院子里练剑。
许知珩出手势如破竹，身姿矫健疾劲，她看了会儿，突发奇想叫他：“舅舅，等去了盛京，你也交阿如一招半式的吧！”
许知珩收回剑，脖颈上的青筋消退下去，汗珠顺着蜜色的肌肤滑进衣领，额前系着挡汗珠用的红色额带，已被汗水浸得深红。
许知珩嗤了一声，走过来拿谢瑶英的帕子胡乱抹脸上的汗，谢瑶英不满得娇嗔了声，“舅舅！”
“嘁，那混小子，一点也不讨人喜欢，我就是教他，他那女人似的手也抬不起来！更何况他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你不怕我教了他，他更横行霸道？”
谢瑶英失笑，“阿如没有你说的那么坏。”
“阿如那孩子嘴硬心软，”外祖母不赞同的看了许知珩一眼，“你这做舅舅的，怎么能在背地里说孩子坏话？”
许知珩不在意，将谢瑶英的帕子往腰上一塞，“我看见谢家的东西就烦，这帕子你给我擦剑吧！等用过午饭后，我带你去外面市集上逛逛，买一箩筐还你，江陵绣娘的手艺才叫好。”
谢瑶英只觉得舅舅还像个孩子似的，总惹得她想笑。
在江陵待了三天，她发自内心开心想笑的时候，比上辈子加一起的都多。
待下午舅舅带她去江陵城里逛市集，她心里便再次萌生了那样的想法。
——要是能生在江陵长大，那她的一生，便会像寻常女子一样快乐的吧。
入夜时，江陵城的灯会便开始，路旁琳琅满目得挂着各色花灯，叫卖糖人点心的、变戏法和说书的各色都有。
她的目光忽然定在一盏花灯上，那花灯造型精致，不知什么原理，灯身极薄，内里的灯骨泛着亮光，层层叠下来，俨然是一盏八宝玲珑塔。
许知珩与人比赛时，谢瑶英便盯着上面坠的琉璃珠子看，烛火映在上面，衬得那灯七彩炫丽。
看得久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看迷了眼。
有道灼烫的视线落在她脸上。
仿佛在那灯后，也有一人隔着花灯在凝视她。
这时许知珩输了，拉着谢瑶英往人群外走，嘴上一边不服，“猜花灯真是没意思，比文采，谁比得过那些穷酸秀才？”
谢瑶英被他逗得噗嗤一笑，方才的疑惑瞬间消退到九霄云外。
许知珩拉着她找了个酒楼坐下，点了几个特色菜，兴致勃勃得给谢瑶英介绍，“你尝尝，江陵的点心比盛京的好。”
见谢瑶英尝了，露出“确实好”的表情来，许知珩才算高兴，说回盛京时再给她打包一份路上吃。
谢瑶英笑着应了。
酒足饭饱之后，许知珩叫小二来结账。
“有位公子已经结了，”小二一边热情解释，一边转头看着谢瑶英道：“说是，请一位姓谢的姑娘吃。”
谢瑶英愣了愣，听许知珩问她，她也有些奇怪的摇了摇头，“我在江陵没有熟识的人。”
“那公子还让，把这个送给谢姑娘。”
谢瑶英侧目看向小二手里。
——是那盏坠着琉璃珠的精致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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